只聽得黑公公尖細的聲音稟奏道:「啟稟太后、兩位太妃,『民務省』上疏,『花都』受涼州行商之累,近日來疫症大作,遍於皇城內外,此傳染瘟疫,一人感之,全家以次傳患之,甚有闔門皆歿,無有棺殮者。『花都』九門日出萬棺,途行者掩面欲絕-——」
「諭旨:『太醫院』有司,置醫藥以安置瘟疫病患,由『民務省』派員督管施藥;
遭疫而死者,其屍體令其家人即刻掩埋,按每戶死於瘟疫人數,由『財務省』分撥款項,教廷賜與不等的助葬資費;
責『九城兵馬司』督管巡城,發現無人掩埋的屍骸即刻掩埋,防止瘟疫蔓延;
患疫之家,遺孤如不滿十歲,當責令親屬負責養育,朝廷可饋以兩月口糧救濟,孤兒名單上報『中州』督府,令內閣八省部、『中州』督府責之,八監、二十四衛襄助監察之,敢貪贓舞弊者,一律嚴懲;
今逢大疫,涼、中二州免稅減役三年——」
皇太后口齒靈活,思路清晰,一道道善後旨意頒布下來,切中津要,有條不紊,毫無瑕疵,頗有仁主風範。
接下來,聽著黑八公公一句一句的念完各個閣臣的奏疏,京師疫症大作的慘狀,當前形勢的急迫,通過內閣大臣的上奏,歷歷如繪的呈現在眾上位者的面前。
事實上在這之前,玄武衛、神蛇衛的密探們已經一日數奏,把「花都」疫症報進宮裡,在座之人都是已經明了目前嚴峻的形勢,「花都」每天都在死人,弄不好教廷的帝都會變成一座瘟疫之城,一座死城。
這幾日,不但「太醫院」的梅雨軒等一大群太醫們紛紛上疏力請教皇陛下移駕避瘟,就連內閣里老成持重的納蘭若初等一班重臣,這個時候也坐不住了,紛紛上疏請教皇聖駕東巡營州以避瘟災。
借用巡視地方避瘟、以安頓帝都民心,這是出於無奈之策,總不能讓年輕的教皇陛下被戴上丟棄帝都百姓、罔顧信徒生死,私自逃命的帽子吧?皇室遷移這是一定的了,那為什麼一定要選擇東去營州呢?
說得簡單明了點,天下九州,中、營、涼、唐、沙、元、霍、瑞、溟,除了營州較為太平之外,其餘八州不是鬧災荒、就是有兵變,局勢極度不穩定;為了皇室的安全,選擇東上營州,似乎也是最佳、唯一的去向。
讓皇族以及內閣大臣們有了這個傾向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半月前,營州總督許玉屎上奏:營州治下,有開河河工在「黑河」河床之底,挖出一塊石碑,上有天文,後得路經女巫師羽訫翻譯,乃是「百葉皇朝遷都於此地而興」等字樣,合地官民皆以為薩滿神顯靈瑞兆,奔走相告,督府不敢有瞞,將天碑派重兵看護,發文上達聖聽。
且不論這個天碑有多少可信度,總之,它是影響左右了閣臣與皇族對於遷都避瘟的舉措方案,也同時恰到好處的給了百葉皇朝拋下「花都」瘟疫災民、躲禍逃走這不負責任的無恥行為、一個堂而皇之並自欺欺人的理由。
夏展眉眼中閃過異樣的光彩,在聽完黑公公的稟述,顯然已經有所決定,說道:「著,『太醫院』所奏,內閣所奏,以上各條均予准奏,令內閣省部、中州督府即刻酌情辦理施行;
詔令帝都各大財閥世家,向教堂和『太醫院』捐贈醫藥物品,救濟疫民,陛下另發內帑五萬金,後宮妃嬪捐一萬金以助購置採辦醫藥,御藥房再特撥內廷避瘟去疫藥材二萬斤,用於救民;
令唐、瑞、營、沙、霍、元、溟各地督府官員巡視地方,切斷中、涼二州流民驛道,防微杜漸,如遇疫疾,即譴醫施藥,不得有誤!」
講了這些話,夏展眉只是將臣下的奏疏條陳,擇要准奏而已,都是照舊例處置,仍然沒有提到「是否離京避瘟」這一核心問題,整個宮殿中靜得可怕,畢竟皇室離京避瘟,這不是個小事,幾十萬人的進出,兵馬調動,至少整個中州是要鬧翻天了。
很快,在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香茗之後,皇太后夏展眉櫻唇輕啟,又命令道::
「即令中州、涼州全境戒嚴,禁止商旅通行,以免疫疾播散,有失職官吏人等,無論尊卑貴賤,杖斃不饒;
傳令宣營州總督許玉屎、天狼關兵馬指揮使沙狽等文武大員,整備兵馬,嚴備地方,教皇、皇太后、皇太妃、親王、郡王、郡主、祭司、內閣、宮娥、宦官、親衛不日巡幸營州首府『風都』;
令『禮務省』副大臣苟華先行一步,在『風都』府準備皇室居所以及一概御用之物;
令照先朝舊例,設皇家行轅,於內閣八省部中選大臣四名、副大臣八名隨駕;
令御用捧劍監令段七,持『西林色夫』神劍、點集皇家親衛軍十五萬宿衛京軍隨駕扈從;御用司禮監令朱一、青龍衛指揮使青龍總督內廷二十四衛,亦隨駕北行;掌印監令鄭六、秉筆監令黑八御前侍侯;聖修女安苡丹隨駕;
令英親王百葉流風殿下提督九城兵馬司,節制中州鄉兵及預備役軍團,賜神杖,整頓京畿,操練軍馬,守備帝都,撫恤疫民,禁緝盜賊,振舉庶務,許殿下便宜行事。」
夏展眉這一道一道連續下達的命令,顧妃、元妃還不是非常明白其中深意,在場的幾個大太監倒都是一驚,暗道:「好厲害的女人!」
經過這番調動,夏展眉在反掌之間,便已經把三、四十萬皇家精銳軍隊的軍權抓到了自己人的手中,而在瘟疫大起的非常時期,調動大軍扈從教皇聖駕,又有誰敢多說什麼?
而讓一直對「后妃黨」抱有敵意的教皇百葉沐風堂兄英親王百葉流風,提督京畿軍馬,留守瘟疫橫行的「花都」,則等於是丟了個「燙手山芋」到百葉流風手裡,勝則無功、敗則有罪,是后妃集團剪除百葉皇族中堅人物的大好時機。
「花都」的九城兵馬司,多年來武備積馳,在籍者雖有三十九萬,而操練者不過十一二萬人,支餉則有,調遣則無,多是老弱疲憊、市井游販之徒,衣甲器械取給臨時,其中之提調、營官、指揮、騎長諸官,多是世胄勛戚的紈袴子弟,一味占役營軍,以空名支餉而已;而預備役軍團,更是被稱之為「貴族養老院」,都是些大小貴族的私兵,欺男霸女在行,打仗操練卻比要他們命還難,昔年「涼州」對陣「五沙國」一役,被列國引為笑話。
若百葉流風大加整飭,則必被諸軍將吏陰謀阻撓,大大得罪了教廷勛戚勢豪之家,而教廷官場上的人都知道「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這句上古老話,所以得罪豪強大族的下場,不用想也知道親王殿下的今後變得多災多難了;
若喬百葉流風敷衍塞責,事後教皇責問下來,他卻也無法交待,妙就妙在「整頓京畿」,「許殿下便宜行事」這幾個字面上,已經下神諭許你特權、讓爾整頓京畿,為何敷衍?僅此一問,就夠要了英親王之命了!
各大太監盤算著自身利益並無受損,而且還可以藉機撈取大大好處,自然不會再有興趣管別人的死活,更可況,百葉流風平日裡最恨這些監宦弄權,對他們是從來不假以辭色的。
夏展眉只是下了個寬泛的指令,而具體執行時,怎麼用沐風教皇的口吻語氣下達神諭,才能讓內閣大臣、八省部官以及具體統領兵馬的將校馬上遵命行事,不拖不頂,權宦們是各有心得,懂得拿捏其中的分寸,不但可以把事情做得里外兩面光,又可以從中間撈取好處油水。
能熬到他們現在這個份兒上,在怎麼攬權索賄上,他們自然都有各自的一兩手絕招。權宦們一邊盤算著自己的小算盤,一邊行禮告退,各自奉令行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