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袍道人一臉疲賴地蹲在地上,全無仙家高人的氣度:「你們要下山涉世,我不管。記住本站域名你們要門人弟子跟著混紅塵,我不管。你們要跟別國高人打生打死,我不管。好了,現在打不過了,就搬出列祖列宗逼我出面。我這掌門當得也太憋屈了。」
玄圖公說道:「當年師尊既然傳位於你,便是看你能當大任。我們都清楚,你表面上雖少涉紅塵,但時常下山,行貨藥賣卜、警化世人之舉。西南錦陽郡百姓口中傳唱那位斬殺水妖、解救嬰孩的葫蘆道人,就是師弟你吧?」
麻袍道人一副被家中長輩發現自己搗蛋的害怕模樣,頭也不敢抬起:「你們都是大人物了,平日裡出入王公府邸,座下弟子不是皇室宗親,也得是將相子弟,鄉下地方又髒又臭,你們自然是看不上的。」
夏黃公微微點頭:「這些年我們也確實疏忽了。當初我們四人受弟子請託,原本也存了翊世扶民的心思,可惜地位日隆,反倒離初心越遠。」
玄圖公則說:「可只怕未來梁韜挾無邊神威而至,到時候兩國兵鋒再起,有熊國萬千百姓必將身陷禍亂。若不能謀事於未兆,來日想要阻止禍亂,恐是千難萬難了。」
方圓子也說:「而且不止有梁韜,我曾與華胥國那位贊禮官傳人趙黍交過手,其人修為不俗,而且於科儀法事一途造詣堪稱高超。當初南土妖神招來天隕孛星,就是被趙黍行法逆反而回,以至於南土深處百里焦土,山川崩頹、水土失調。
我們已經派出弟子探聽情況,得知趙黍在華胥國各地廣布壇場,此局甚至更勝昔日天夏朝一籌。當年掌門師兄主持連天鐵障,應當知曉其中玄妙。加上趙黍以開壇巡境為名,削平國中豪強,華胥國日見鼎盛,我們必須要有因應之策。」
麻袍道人嘆了一口氣:「幾位師兄師弟,我們都是見證過興衰成敗、神器易鼎的,沒必要卷進什麼有熊國、華胥國的紛爭裡頭。
如此亂世,本該封山清修、嚴守洞門,可你們卻是把整個上景宗拖進了亂世之中,滿門弟子竟無幾人注心仙道,如此境況早已與傳承斷絕無異。來日我飛升之後,又該如何面對列位祖師呢?」
這話把對面三人頂了回去,只有夷真子一拍大腿,起身呵斥:「掌門,難道你要坐視有熊國萬千百姓身陷苦難嗎?往日積累一些小功小德,真遇到大禍大亂,卻要龜縮山中不成?」
麻袍道人撐著臉說:「小師弟,我自認沒這麼大的胸襟器宇,只能積些小功小德。如果你這麼想,不如我把掌門之位讓給你,如何?」
夷真子臉上一僵,玄圖公也是皺眉跺腳:「師弟!以你的境界,還要說這種混帳話嗎?掌門之位豈能輕讓?!」
「因為我捨得下。」麻袍道人起身拍拍衣袍,表情轉為冷淡:「掌門之位首要在於廣弘法脈、點化世人,恕我直言,如今上景宗看似鼎盛,實則危如累卵,其禍在內不在外。
這樣一個掌門之位,除了給你們收拾場面,還能做什麼呢?同樣,有熊國存亡與否,也不在於上景宗一家,如果抵擋不住華胥國和梁韜,合該早早歸順臣服,還萬千百姓以太平。」
夏黃公緩緩搖頭:「師弟,你真以為俯首稱臣、屈膝投降之後,就能安享太平麼?當年華胥國被梁韜掃平盪滅的修仙宗門又有多少?
他若是登臨神道尊位,定然不會甘於只霸占東土一方,上景宗、天城山,這麼多代人的傳承,難道你也能隨意捨棄?而且過去上景宗面對妖邪進犯又幾時少過,若真能置身事外,我等當年又何必涉足塵世?」
「你們非要我出手不可嗎?」麻袍道人問道:「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我修為法力其實不如梁韜麼?」
「我們陪你一起去。」玄圖公說:「而且華胥國主也籌劃對付梁韜與崇玄館,我們只需要在適當時機下手,以絕梁韜生路即可,不必犯險硬拼。」
「這不是人多就能辦成的。」麻袍道人言道:「如今梁韜功參造化,一身氣機勾連天地,尋常術法根本傷不了他。莫說是我,哪怕來三兩位上仙,估計也只能勉強壓制住他。
真要斬殺這等人物,不知要付出多大代價。而且事後氣數承負,恐怕也沒有誰能夠擔得起。這就是為何梁韜成就漸大,卻沒有仙家出面阻遏。有些事你們境界未至,尚不能參透。」
玄圖公言道:「師弟,當年就是你最先看穿玄矩乃謫仙降世,你那時尚且敢對付一位謫落塵世的仙家,為何如今面對梁韜反而退縮呢?」
「當初見識淺薄、年少輕狂,我現在後悔了。」麻袍道人環視對面四公,嘆氣道:「上景宗有今日之地位,因斬龍而成,來日恐怕也是因此衰亡啊。」
「師弟此言太過。」夏黃公撫須言道:「如若放任梁韜不管,只怕禍劫率先臨頭。我們只問你一句話,幫還是不幫?」
「你們啊……」麻袍道人久經思索後才說道:「我可以去地肺山一趟,但什麼時機出手,只能由我說了算,幾位師兄弟不要自作主張。」
四公對視一眼,隨後起身恭敬答道:「謹遵掌門法旨!」
……
一方幽谷之中,巨木拔地參天,樹冠如華蓋,遮覆天空,絲縷碧光從枝葉間垂下,飄散成天邊晚霞。
只見一名窈窕女子坐在巨樹之下,披頭散髮,閉目如寐。
忽然間,這名女子睜開眼睛,如先知先覺般抬起手,一枚葉片從上方樹冠悄無聲息地飄落,正好落在女子掌心。
葉片之上脈絡曲折,走勢離奇,女子看了許久,不由得露出疑惑目光,起身在巨樹根莖構成的起伏地形間起伏縱躍。
女子來到一處石窟之中,此地貯藏了大量書簡,女子還在翻找查閱,就有侍女在外言道:
「神女,大祭司求見。」
「知道了。」女子目不轉睛,隨口應道:「我稍後就過去。」
所謂稍後,實則到了夜深時分,女子才從藏書石窟中走出。
「再怎麼說,你我如今已是夫妻,沒想到要見你一面還是如此艱難。」
一名高挑男子站在高腳屋外,眺望著在夜裡依舊綻放碧光的永翠神樹。
「你我成婚不過是為聖兕谷與永翠祠聯姻結盟,我說過,在你真正一統九黎各部之前,我們只有夫妻名分,無夫妻之實。」
身為永翠祠神女,這名窈窕女子並非柔弱之輩,面對聖兕谷大祭司,言辭並無半點緩和。她抬手一招,屋旁藤蘿如受號令,引來一股甘甜泉流,直接張口飲下,作風粗蠻。
大祭司問道:「方才我聽說神樹又賜下預言?」
「又是哪個想要討好你的賤人告訴你的?」神女抱臂冷笑。
「我隨口一問,她們就說了。」大祭司問道:「預言是否與華胥國的狀況有關?我感應到東北邊雲氣激盪,堪比當初孛星逆回的氣象,所以特地前來找你解惑。」
「又是華胥國那個貞明侯。」神女表情轉為嚴肅:「而且這回狀況沒那麼簡單,神樹預言中,提及未來三才殺機同發,屆時移星易宿、龍蛇起陸,諸般災變降臨崑崙洲,九黎國也無法迴避。」
大祭司表情微妙:「這次的預言也未免誇大其詞了,你的解讀真的沒有差錯麼?」
「你不信?」神女問道,抬手一擺:「大祭司若是不信,大可就此轉身離去。」
大祭司只好說:「當初我前來永翠祠求教,你便告知我不要插足奪回角虺窟的戰事,否則將有殺身之禍。結果真如你所說,九尊神就此折損過半,豐沮十巫盡數敗亡。不光讓我躲過一劫,還有機會一統九黎各部。只是……三才殺機之說,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我明白你的猜疑。」神女說:「不是誰都能將自己的命數運程寄托在一棵樹上,高明之人總是認為能夠把握自己命運。
但我也要奉勸你一句,神樹植根天地之間,所能感應的氣數變化無遠弗屆,即便是那些成就仙道的高人,也未必能與神樹相提並論。」
大祭司只好問道:「那此次神樹預言災變降臨,又該如何應對?」
「如無意外,梁韜與地肺山將是此次災變關鍵。」神女言道。
大祭司不解:「怎麼?難道還要遠去華胥國腹地?梁韜那是崑崙頂峰高人之一,只憑你我想要對付他,只怕有些托大了。」
神女笑道:「想要對付梁韜,未必要遠赴華胥國。」
「哦?莫非夫人另有妙法?」大祭司來了興致。
神女帶領大祭司來到後堂,解開重重術法禁制後,從一方石櫃取出幾枚紅銅色長釘。
「夫君可識得此物?」神女微笑道。
大祭司接過長釘,入手便覺一陣溫熱,完全不像金鐵之物。
「這是……戮神釘!」大祭司一驚。
「不錯。」神女娓娓道來:「當年天夏朝四面開疆,曾與南土群神交鋒。石溪部所奉黿王畫地成江河、呼吸生雲霧,意圖阻止天夏大軍,結果卻被贊禮官開壇行法所擒,直接被拖出巢穴,打下三十六根戮神釘,受風雷之災,以至形神俱滅。我早年間行游各部,在神樹指引下,發現石溪黿王受刑之地,找到這些戮神釘。」
「此釘受風雷刑罰之威淬鍊,的確是對付仙神的利器。」大祭司摩挲著手中長釘,耳邊隱約聽到陣陣雷聲,玄妙難言。
神女笑道:「梁韜號稱在世仙家,不知面對贊禮官斬滅形神之威,是否能夠抵擋得住?」
大祭司隨後問道:「那不知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將戮神釘打到梁韜身上?」
「身為火德大君主祭,難道你會沒有辦法?」神女問道:「崑崙洲五方五德彼此勾連,五氣經天而行,接下來要怎麼辦,還需要我說麼?」
大祭司盯著手中戮神釘,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這回就讓華胥國好好品嘗大禍臨頭的滋味!」
……
一陣陣鞭笞聲與叫罵聲遍布山腳,成千上萬的平民百姓肩挑背扛,開鑿堅石、搬運沙土,狼頭人身的戎人監工手持荊刺長鞭,一下下抽打在動作遲緩之人背上。
「快點!冬天之前要是修不成神宮,你們所有人都要拿去給貴人殉葬!」戎人監工又抽一鞭,隨手將老弱之人打死,抬手一揮,便有手下將屍體抬走,直接在不遠處用刀斧剁碎,投入大鍋中燉煮,給其他戎人飽餐充飢。
而在高處露台上,歌舞不絕,一名身形魁偉、膚色古銅的男子,袒露胸膛,端坐王座之上,手捧鎏金顱骨碗。左右儘是一絲不掛的美艷女子,有些竟是頭頂生角、下身牛羊腿肢的異類模樣。
聽著風中傳來的鞭笞叫罵與痛苦哀嚎,魁偉男子感覺顱骨碗中的美酒越發香醇,飽飲一口,如鮮血的酒液從嘴角流出。
「拜見吾王。」
一名身穿文臣衣冠的羊頭戎人來到露台,語氣諂媚道:「日前月輪城盡獻了三十名秀女,吾王是否要此刻過目?」
魁偉男子眉頭一挑:「哦?帶上來。」
羊頭戎人輕輕擊掌,三十名身穿薄紗衣裙的女子登上露台,在魁偉男子面前列成幾排。
「我不喜歡女人穿衣服,脫了。」魁偉男子漫不經心地說道。
那三十名女子本就惶恐不安,有幾個似乎沒聽懂,僵在那裡沒有動作。羊頭戎人正要催促,魁偉男子輕抬手指,一道金光飛出,直接將動作遲緩的女子擊成飛灰,不見血肉屍骨,只有短促的慘叫聲在台上迴蕩。
「當真蠢笨如豬。」魁偉男子略帶不喜:「傳聞月輪城都是一群精明商賈在管事,怎麼派了一夥蠢人前來?既然如此輕視本王,那月輪城也不必留了,明日就發兵將其夷為平地。」
「且慢!」其中一名月輪城女子主動開口勸阻:「百相王威名久著,難道就是如此目光短淺、心胸狹隘之人麼?崑崙勇力第一的名頭下,恐怕就是一介無智莽夫罷了。」
()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