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逢正午,太陽垂光,則存想丹陽符圖,依照氣脈靈韻,采攝日精。記住本站域名」
趙黍盤膝坐在傘蓋下,衣衫濡濕,下擺處沾染了斑駁泥點,看上去頗為狼狽,一群獺妖安安靜靜地圍坐了好幾圈,專心聆聽趙黍傳授仙法。
「日精熏蒸,使得氣機從陰而返歸陽、自濁而返歸清。日精久久運用,流化為丹陽真氣,轉而入妙,摶煉真氣凝就妖丹。妖丹漸次增光,便可彷效人身百脈氣韻而行,此為化形之法。」
那群獺妖似懂非懂般點了點小腦袋,趙黍並指空書,畫出一道丹陽招精符,即便此刻陰雨連綿,陽光似乎也穿透了烏雲阻隔,垂照而下,使得符篆熠熠生輝,光耀奪目。
「我現在便傳你們丹陽符圖,此符可內煉真陽、外度死魂,亦可點化丹砂、焚符召遣。」趙黍神色嚴肅:「但你等需知,丹陽者,乃本心光明之喻。唯有破除諸般陰邪惡毒之念,使得心中煥發光明,才能契中丹陽真意。若是心存陰邪惡念、有貪食血穢行徑,必定招致內火焚身、形神俱滅之厄!」
獺妖們聽了這話,都緊張得瑟瑟發抖。趙黍環顧一圈,言道:「好了,箇中利害我已經說透,願受符者,可以上前。如果不願,我也不強求。」
獺妖們彼此對視,嘰嘰喳喳一番,最終還是齊齊伏地叩拜,其中幾個口發人言:「我等願受,請仙師賜符!」
趙黍感受到他們的心意,微微頷首,符篆一收,化作指尖一點火苗,看似微弱卻頑強燃燒。扣指再彈,火光如雨點般印落獺妖腦門。
得了丹陽符圖的獺妖們一陣生機煥發,身上毛皮也添了三分油亮光澤,趕緊又是一通叩拜。
「好了,不必再拜了。」趙黍擺了擺手:「你們這段日子也算勤勉,先到一旁歇息。」
獺妖們聽話離開,此時姜茹提裙撐傘走來,說道:「兵丁民夫已經撤走,就等你動手了。」
趙黍略一點頭,振袖起身,拂去一身水汽,遠遠望見山坡下一條奔騰大江,波濤翻騰,接連不斷拍擊堤岸,濁浪滔天。另有一條新近挖掘出的運河延伸到遠方,但是並未與大江相連,而是隔著趙黍腳下這條山嶺余脈與江邊大堤。
放眼江河兩岸,有許多兵士民夫手提肩扛,頂風冒雨匆忙迴避。
就見趙黍飛身而起,來到堤岸上空,手握青玄筆,飽提法力,一畫勢如開天,頓時地走山移、岩頹石崩,轟然響動傳遍方圓數里。江河之隔被一舉摧破,江水滾滾灌入運河,分流了洶湧洪水。
此時聽得江河兩岸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浪,成千上萬兵丁民夫歡呼雀躍,有人跪倒在地向天上趙黍叩拜,竟是山呼萬歲之聲。
趙黍平復身中激盪真氣,片刻後正好陰雨停息,烏雲似乎也因為萬民頌讚之聲而漸漸消散,讓陽光普照大地。
「終於放晴了。」趙黍輕輕一嘆。
時值盛夏,趙黍一行人離開星落郡已有半年。原本他打算徑直前往靈台墟布置壇場。可行至半途,正逢暮春時節,華胥國大部陰雨不絕,又恰好遇上三川大潮年份,使得位於下游的的華胥國洪澇頻發。
為了保住三川合浦的膏腴之地,朝廷原本打算決堤分洪。但懷英館首座張端景極力勸阻,認為此舉禍及沿岸百姓,於是提議將一條古河道重新挖開,利用其分流洪水。
國主贊同此法,當即下令武魁軍立刻前往古河道,同時徵發附近郡縣數十萬百姓,兵民合力挖鑿運河、修高江堤,務求儘快分流洪水。而各家館廨修士也被派往江河沿岸各處,一旦發現災情便迅速上報。
趙黍自然也身處其中,由於洪水洶湧、一刻不絕,民夫不可能從江邊開挖運河,而是要反過來將運河往江邊挖。而趙黍便負責在最後施術,摧垮大江與運河間的阻隔,讓洪水順利分流宣洩。
接連一個多月的晝夜奮戰,趙黍頭一次體會到天地造化非人力能可抗衡。
其實趙黍最初得到的國主詔令,並非是讓他協助分洪,而是登壇行法、祈晴收雨,試圖遏制連日不息的滂沱大雨,別讓洪水繼續上漲。
可任憑趙黍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是勉強求得幾日晴天,隨即又是積陰之氣流行天地,淫雨不絕。
趙黍無奈之下,只得上書請求協助運河挖鑿,每日施術行法,挪移土石,用來修高江堤。而那群追隨自己的獺妖也鑽入地底,將運河土層鑽得酥軟松垮,便於民夫挖開鏟走。
為了儘快挖通運河,幾乎每日都有兵丁與民夫累死,趙黍對此也是無能為力,只能讓其他修士調製符水丹散,但面對江河兩岸幾十萬兵丁民夫,這完全是杯水車薪。
幸虧這番努力沒有白費,望著滔滔洪潮在分流之後漸見平緩,加上大雨停歇,似乎昭示一場大劫終於渡過,壓在眾人心頭上的巨石這才放下。
趙黍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在江河分流處繼續施術行法,將土石夯實,不至於轉眼被洪水衝垮,再度因此生出災害。
「貞明侯,辛苦你了。」
被雨水汗水浸濕衣衫的韋將軍走來,此時他一身短褐,捲起褲管、腳踏草鞋,拿鐵鍬當做拐杖,撐著半瘸腿腳,身後跟著兩名親兵,來到趙黍身旁。
「韋將軍這是怎麼了?」趙黍訝異,韋將軍奉命帶武魁軍前來挖鑿運河、修高堤岸,他本人並非高臥府衙無所事事,而是與兵士們同甘共苦,親臨江堤駐守,數月不離,以至於如今看上去不像是沙場老將,好似一介苦役民夫。
「老毛病了。」韋將軍齜牙咧嘴地說:「一到陰雨天便膝蓋疼,幾乎走不動道。」
「應該是風濕侵犯骨節,使得四肢煩勞、不便屈伸。」趙黍說完便提筆虛掃幾下,韋將軍頓時感覺一股暖流推摩而過,腿腳膝蓋的疼痛大為緩解,輕便如常。
「貞明侯當真妙法通神,隨便幾下就治好了!」韋將軍興奮地蹦躂了幾下。
趙黍搖頭:「不過是導引氣血,暫緩病痛罷了。稍後我再配一副丹散給韋將軍,不過想要根治,恐怕還需長久靜養。」
「那我先謝過貞明侯了。」韋將軍苦笑道:「只是如今時局,恐怕容不得我賦閒靜養啊。」
「韋將軍何出此言?」趙黍問道。
「貞明侯不必明知故問。」韋將軍嘆道:「國主已經頒旨,另設振威、宣威兩軍,就按照武魁軍的方式操訓練兵。」
此事趙黍還真是剛剛聽說,於是問:「國主打算安排誰來統軍?」
「是跟隨國主身邊的郎官近侍,不用外臣。」韋將軍說:「以貞明侯的智慧應該明白,國主另設兩軍,所為何事。」
趙黍離開東勝都,在國中各地布置壇場,至今已過一年有餘。儘管他在地方上橫掃豪強,權勢堪稱滔天,但是對朝中諸事幾乎從不干涉。就連趙黍上書提議的設科選士,也是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在武魁軍外另設兩軍,所需人力物力定然極多。如此看來,國主不僅是要對付崇玄館,或許還考慮到將梁豹一同扳倒之後,要如何應對別國的趁亂進攻。
不過趙黍從韋將軍的話中還聽出其他意味,國主沒有讓趙黍與韋將軍參與新設兩軍的操訓演練,估計就是不希望他們能夠插足其中,要讓新設兩軍完全聽命於國主。
畢竟武魁軍與韋修文、趙黍的關係太過緊密,一者為將、一者為師,他們二人在武魁軍中的地位聲望,絕非外人可比。
「這一次三川洪澇,幾乎各家館廨都派出修士人手,唯獨崇玄館沒有回應。」韋將軍低聲說:「這種架勢,任誰都看得出來,崇玄館已經與國主形同陌路,大亂馬上要來了,現在是箭在弦上,就看是誰先動手。」
「梁國師不是尚在閉關麼?」趙黍問道。
「或許這就是國主提防戒備的原因吧。」韋將軍言道:「誰也說不準地肺山中的狀況,萬一梁國師並無大恙,而是設好圈套引誘我們往裡跳,那可就要遭殃了。」
趙黍沉默以應,隨著地盤布置漸次完備,壇場氣象便越發浩大,與青崖仙境的氣機勾連也越為密切。他懷疑有個別高人已經看出其中端倪,推測出梁韜並非受傷而閉關。
但梁韜潛藏不露,如此反而使得其他人不敢貿然動作。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落入梁韜設下的算計,這種難以預料,反而使得梁韜更能震懾世人。
不過趙黍覺得,國主或許也有別的潛藏手段,於是隨口問道:「梁國師公認是在世仙家,就算不談崇玄館,世上又有誰能夠對付得了他?」
韋將軍扭頭左顧右盼,趙黍見他如此,彈出一道符咒:「我已經收攏周圍聲息,韋將軍但說無妨。」
「這樣也好。」韋將軍斟酌片刻:「貞明侯覺得,國主要對付梁國師,會沒有高人相助嗎?」
「高人?」趙黍問:「莫非是東海劍仙鴻雪客?」
韋將軍搖頭:「鴻雪客那等出世高人估計不會幫忙,但東海並非只有鴻雪客。」
趙黍知曉東海之中不乏出世遁隱的修仙高人,只是這類人物既然選擇遠居海外,顯然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牽扯進崑崙洲的紛爭。
「不知是哪路海外高人,足可讓梁國師忌憚?」趙黍試探著詢問。
「幻波宮,貞明侯可聽說過?」韋將軍笑容神秘。
趙黍皺眉:「有所耳聞,但所知寥寥。」
「傳聞當今後戚周家,就是東海幻波宮的後人。」韋將軍說道:「而且不止於此,幻波宮與東海各家水府也有密切往來,他們締結盟好,已經讓崇玄館無法從東海水府獲得靈材珍寶了!」
趙黍心下暗驚,類似的狀況他曾聽姜茹提及,不過當時她只是說崇玄館近來獲取的水府奇珍數量遠不及以往。現在細想,恐怕就是幻波宮暗中推動的結果。
「幻波宮與東海各家水府這是打算插手崑崙洲了?」趙黍將信將疑:「不是我眼高於頂,只是這些遠居海外的修仙之士,未必經歷過五國大戰那樣的淬鍊磨礪,即便有三五個修高功深之輩,真到了鬥法廝殺的場合,反倒會亂了陣腳。梁國師鬥法本事我算是見識過的,光靠人多勢眾,遠遠勝不了他。」
韋將軍笑道:「這回可算是貞明侯你看錯了。東海並不是什麼太平世道,各家水府宗門也要搶地盤的。一些島嶼上的番邦土人,照樣打打殺殺。也許他們風俗習慣與崑崙洲不同,但絕不是溫吞閒散好欺負的。」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的趙黍有些失望:「我原本還以為,棲身海外仙島的高人都能安享清靜太平。」
「但凡有人,就有紛爭,自古以來就沒有什麼太平日子。」韋將軍勸慰道:「貞明侯這一路開壇巡境、削平群豪,你的心思我也是明白幾分的。按說這種挖土修堤這種苦差事,無需館廨修士參與,但你還是竭力而為,甚至因此耽擱正事。」
「救民於水火,才是正事。」趙黍望著天上漸漸飄散的烏雲,自從贊禮官的綱紀法度瓦解之後,他便不能直接策動天地之氣,而是要向梁韜借法。所借法力深廣幾何,要看自己與青崖仙境法脈勾連深淺程度。
只是過去贊禮官的綱紀法度以濟物利人為宗旨,趙黍心性也是以此立基,如此上格天心,便能策動天地之氣,把握造化之功。
而青崖仙境的法脈是以仙家清靜為根基,加上樑韜意圖獨掌天地氣數的心境,這使得趙黍不太能契合玄理,因此行法運用總覺得隔靴搔癢,難盡全功。
如果置身福地氣竅還好,可要是失了地利輔贊,趙黍的法事之功便大為減弱,以至於祈晴收雨也只有幾日靈驗。
其他人十分敬佩趙黍的科儀法事,可他明白,自己的法事之功反倒不如過往。至於說梁韜給趙黍許諾未來師君之位,能不能成尚且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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