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一夫掌天地

  浩蕩氣機自雲岩峰巔疏發而出,方圓雲海受到催動,激揚鼓盪,山嶽峰巒微微震顫,草木土石隱隱鬧動,竟然悄無聲息飄浮而起,無儔偉力好似將要突破而出,不吐不快。記住本站域名

  趙黍置身峰頂山腹,四周雲篆飛結,天地之氣於此間交匯,萬象化生,趙黍好似身處平靜風眼,衣袂不動,虛心行法。

  雲篆生出朦朧紫華,浩蕩氣機受到浸染,漸漸化作蓋頂紫霞,沖霄瀰漫,將整座雲岩峰籠罩在內。

  一圈圈氣浪如漣漪般,急速向外擴散,排雲蕩氣,整個星落郡的地脈同受共鳴,分散各地的大小壇場發出奇異震顫,常人大多察覺不到,修煉之人與妖鬼精怪皆有感應,各自驚疑。

  身在鹽澤城的辛舜英來到院中,望著城皇祠方向,她能望見一絲紫霞天光垂照而下,常人肉眼則一無所知。

  「奇怪,這氣象不似趙學弟所修煉的《疏瀹五藏篇》。」辛舜英喃喃自語。

  在外巡視的羅希賢也停下腳步,遠遠可見西北方天空有紫霞漫盪擴散,景象不可思議。他身後差役問道:「郡守大人,我們要不要去探問一下是何因由?」

  「不必了。」羅希賢掉轉馬頭,朝著別處而去。

  此刻身在雲岩峰山腳下的姜茹,更是親眼目睹了紫霞華蓋的壯闊奇景。哪怕是梁韜身處地肺山鍊氣吐納,也不會引起如此浩大景象。

  姜茹知曉趙黍精通科儀法事,可是像這般改易天地氣數的無上之功,可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紫霞華蓋持續了片刻,旋即化為雲氣,隨風散逸。趙黍穩穩站定,長舒一口氣,耳邊就聽到衡壁公傳音:

  「地盤北極已成,我就不奉陪了。」

  趙黍聞聲揖拜,遙致謝禮。這次布置壇場有衡壁公相助,蟠龍山、星落郡地脈贊功,可謂事半功倍,而且法事靈驗十足,引起天地異象也尤為激烈,恐怕不遜色於當初在蒹葭關行法收瘟。

  這次沒有贊禮官所設綱紀法度扞格,趙黍開壇行法並無魂魄解化之虞,他甚至感覺自己與青崖仙境的勾連越發緊密,隱約能夠策動洞天清氣。

  走出山腹,趙黍隨意漫步,看見飛瀑從高處岩石縫隙間傾瀉而下,宛如一掛白練,在下方平坦處匯積。

  此時鷺忘機抱琴飛來,詢問道:「先前未見這道瀑布。」

  「我開壇行法,地脈氣機奔涌,牽動水脈隨附而上,泉涌至峰巔勢頭止歇,化為瀑布落下。」趙黍抬指一勾,引來一股清泉,虛托在掌上提熘亂轉:「此泉水飽蘊清氣,無論是飲服沐浴、還是調治符水丹藥,都是上佳妙品。」

  鷺忘機補充一句:「我觀此泉,也能浣洗法寶飛劍,澄澈靈材物性。」

  「確實。」趙黍當即動念:「如此靈泉,可不能浪費了。」

  「你打算開鑿泉池?」鷺忘機立刻明白趙黍心思。

  「不錯。」趙黍並指如劍,引氣書符、結篆成劍,信手遙指,劍光繞地劃界,圈住飛瀑泉流匯積之處。

  鷺忘機心有靈犀,當即橫琴撥弦,琴聲過處,摧岩裂石、陷地成池。

  趙黍再引劍光,感應山巒岩層走勢,好似筆走龍蛇一般,用劍光噼出一條曲折溝壑。鷺忘機則撫琴助勢,挪石移土,放任靈泉灌入,形成溪流,涓涓而下。

  如是者三,趙黍利用地勢高低之差,與鷺忘機合力開鑿出三座泉池,最後將靈泉引出,再化為另一道瀑布,瀉入雲海之中,不復得見。

  泉池鑿成,饒是趙黍這般修為,也覺得一時間法力不濟,要趕緊吐納涵養。

  鷺忘機見他如此,問道:「靈泉就在面前,何必空坐?」

  趙黍一敲額頭:「對,顧著開山鑿池,都忘了這等靈泉最能滋養真氣。」

  說完便捲起大袖,上前掬水而飲。待得真氣稍緩,鷺忘機問道:「你在此地鑿建泉池,莫非是打算營建洞府、開宗立派?」

  趙黍聞言一笑:「營建洞府的心思確實是有,但開宗立派則未必。何況如今華胥國哪裡還有修仙宗門?都是朝廷設立的館廨。」

  「在我看來,你的本事足可另開一門。」鷺忘機說。

  趙黍搖頭道:「開宗立派哪有這麼容易?而且當今世道,五國並立、群雄相競,開宗立派意味著招聚目光,稍有不慎便是妖邪來犯。我自己孤身一人反而無懼,有了宗門牽累,要考慮的事情反而多了。」

  鷺忘機微微頷首,趙黍接著說:「不過我確實相中此地,未來若是舍下諸般塵勞,退隱至此,未嘗不可。」

  「我也願意來此,坐臥雲端,長伴日月升沉。」鷺忘機說。

  趙黍眨了眨眼,還沒說話,就見遠處雲海急涌,泛起捲雲重重,雷聲悶作,趙黍知曉這是梁韜將至,於是低聲對鷺忘機說:「你先下去與姜茹匯合。」

  「是。」鷺忘機沒有廢話,抱琴飛走。

  「怎麼?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

  梁韜自天際騰雲而來,落到地上望著新近鑿成的泉池,好奇道:「咦?我上次來好像還沒這幾個池塘。」

  「國師大人何必裝作不解?」趙黍說:「以你現在的修為,我登壇行法引起的一切變化,對你而言如掌上觀文,歷歷在目。這麼一股靈泉,任由傾瀉太可惜了,鑿幾個泉池蓄積一二,物盡其用罷了。」

  梁韜感慨道:「唉,崇玄館那些小輩,只知道享受福地道場的好處,卻沒有幾個知曉鑿建營繕,好像這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不必費心料理。」

  趙黍笑道:「這不是顯得國師大人您能耐高嘛?晚輩子弟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何必勞碌身心?」

  「不必譏諷。」梁韜也不生氣:「誰也不敢說自己所有舉動都是正確無誤。我當初覺得,勞役身心總歸刻意,大違仙家清靜之功,所以沒有安排什麼勞作功課。可現在想來,這麼做反而過分放縱了。」

  趙黍兩手一攤:「只怕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習慣散漫之人,想要其提振心志,勤奮用功,可是要吃大苦頭的。」

  「能說出這話,看來你也有幾分師長胸襟了。」梁韜點頭讚許。

  趙黍卻不認同:「我說的都是些大話,授徒傳法,可不是填餵牲畜,而是要量體裁衣。晚輩弟子資質悟性如何,適合什麼功訣術法,修煉之時會遇到什麼難關,必須洞悉機先;弟子有何心性積習,面對不同事情如何應對,都要提前預料得中,方能知曉怎樣下手點撥指正。這些東西,我還在摸索中途,就不要誤人子弟了。」

  「這些東西,你是跟張端景學的?」梁韜問道。

  「老師沒直接說明,我也是邊看邊學。」趙黍回答。

  梁韜點頭:「論教徒弟,張端景確實技高一籌,我認輸了。」

  「國師大人可不該主動認輸。」趙黍說。

  梁韜負手而笑:「自知者明,我還不至於非要處處爭勝。」

  「崇玄館也不是沒有修為突出的晚輩弟子。」趙黍言道。

  「你是想說梁朔?還是王鐘鼎?」梁韜問。

  趙黍笑道:「也許都算?可惜梁公子死於亂黨神劍,尚不及展露身手。至於王鐘鼎,喪心病狂、不配為人,我殺他,也算為崇玄館除去一匹害群之馬。」

  「聽你這話,感覺像是把崇玄館當成自己的私產。」梁韜俯身撥弄靈泉。

  趙黍乾脆說:「恕我直言,崇玄館今日之地位,已經不是任何人的私產。哪怕是國師大人你千辛萬苦打下的基業,可崇玄館牽連國家存亡,也容不得國師大人你自行其是了。王鐘鼎惡貫滿盈,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警世人。」

  「你總是有大道理可講。」梁韜說。

  趙黍並無笑意:「在國師大人面前,我也只剩下講講大道理了。」

  梁韜又問:「北邊壇場已經布置完畢,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自然是轉道向南。」趙黍說:「其實南邊要布置的壇場就少多了,當初我為了收治瘟疫,讓降真館修士在南方數郡布置壇場,眼下照樣可以啟用,主要還是靈台墟與角虺窟。」

  「角虺窟我已經派人仔細灑掃,畢竟那裡曾是封印妖王之地,血穢深重。」梁韜說:「你先去靈台墟吧,楚孟春就在那裡看守道場。」

  「哦?」趙黍問道:「國師大人此舉是懲罰還是獎賞?楚孟春貪墨無度,被貶官之後不必下獄,還能躲到洞府仙窟享清福。」

  梁韜笑著說:「你猜楚孟春樂意不樂意?」

  「他要受不了山居清寂,大可以滾回紅塵之中。」趙黍的話也不客氣。

  「這話你可以當著他說,跟我說沒用。」梁韜望著三座泉池,點頭讚許說:「借山勢高低,泉池取水各有不同用處,也算用心了。你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趙黍當然不會明言自己是從玄圃玉冊學會福地營建之法,於是說:「平民百姓取水就是如此,上游飲用、下游浣洗。一些傍水山村,鄉民還會疏浚河道,然後用竹筐裝石,充當壩塞攔水分流,使得河水自分清濁。難道非要什麼東西都從仙經法籙中學麼?」

  梁韜點了點頭:「這話也對。」

  「倒是你。」趙黍故作埋怨:「雲岩峰這麼緊要的地方,為什麼不派人來駐守?雖然周圍雲氣自成結界,但根本攔不住高手。」

  「你應該知曉赤雲都曾在此地鑄煉神劍吧?」梁韜言道:「我懷疑鑄劍之人並非那楊柳君,而是雲岩峰某位門人弟子。」

  趙黍面露疑色:「這麼說,你閒置雲岩峰,就是在等那位門人弟子重返故地?」

  「可惜啊,那位雲岩峰弟子鐵石心腸,居然還真能拋棄宗門道場。」梁韜嘖嘖稱奇:「這人所圖甚大,不給自己留半點退路,也難怪能鑄成那等神劍。」

  趙黍聽出梁韜又在試探自己,於是說:「當今世上,直面過神劍,還能生還者,可就只有國師大人了。神劍借災厄之氣成就鋒芒,固然能以法儀化解遏制,但其兇悍暴戾,也絕非等閒之輩能可駕馭。」

  「直面神劍而生還者,可不是只有我。」梁韜扭頭望來:「趙黍,你也是。」

  趙黍皺眉不語,但考慮到儺面劍客很可能受老師張端景調遣,那麼當初自己在星落郡開壇行法,儺面劍客逼殺而至,如果梁韜沒有及時現身出手,趙黍是否真會斃命壇上?這可真不好說。

  「我那是僥倖保住性命。」趙黍反問道:「而且那不是多虧國師大人相救麼?」

  梁韜卻說:「有時候我在想,你趙黍到底怕不怕死?若說不怕,可你行事之際前後顧盼,往往要做足準備才肯動手。若說怕死,蒹葭關一戰你又敢奮命與幽燭相拼,你真是讓我越發看不透了。」

  趙黍不再偽飾,發起脾氣來:「國師大人要是信不過我,可以現在就動手!何必用這種言辭來試探?」

  梁韜一時無言,趙黍氣呼呼地說:「我知道,以我的出身,國師大人總是難免猜忌,加上我的所作所為,說不定還覺得我懷有不軌之心。也罷,算我白費心思!」

  「何必如此!」也不知梁韜在想什麼,並未深究下去,轉而說道:「你不是看中了這雲岩峰麼?送給你好了。」

  「什麼?」趙黍驚疑未定。

  梁韜則說:「你既然開始動手鑿建這雲岩峰,想必是打算占據此地。反正雲岩峰傳承斷絕,早已是無主之地,從今往後歸你所有,也不是不行。」

  「山川並無主人,更不是靠誰一句話、一張地契便能決定歸屬。」趙黍提醒道。

  「地契?」梁韜靈機一動,運起仙家法力,受到變煉的洞天雲篆化虛為實,凝雲結氣化作一道符篆,懸立掌上,與整座雲岩峰氣機勾連一體。

  「這就是雲岩峰的地脈勘合符契。」梁韜五指一攏,將其凝成一枚紫華隱現的雲紋玉符,隔空送到趙黍手上。

  「誰說山川並無主人?」梁韜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天地造化,皆在我眼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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