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仙凡各相疑

  「既然說到那大蛇幽燭,我正好有一件事要問你。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梁韜把玩著杯盞:「赤雲亂黨那位儺面劍客,為何會出手救你?」

  趙黍眉峰微斂,他心想自己終究避不開梁韜的猜疑,於是說:「不止國師大人想問,我也想問。可惜當時我受傷沉重、不省人事,沒法向那位劍客打聽。」

  梁韜目光深邃難測, 仿佛要看透趙黍的里里外外:「這話就顯得有些虛浮不實了。」

  「怎麼?國師大人覺得我跟亂黨勾結往來?」趙黍在蒹葭關與赤雲都聯繫,一直小心謹慎,就是為了防備荊實的監視。

  如果梁韜確切知曉趙黍的舉動,大可不必這樣試探。儘管梁韜偶爾會在趙黍面前毫無徵兆地現身,但不代表他能時刻掌握趙黍的情況。

  只是儺面劍客現身解救自己,著實啟人疑竇。偏偏趙黍沒法解釋,儺面劍客很可能是老師派來的。可在世人心目中,這名劍客就是赤雲都的一員。

  「儺面劍客分明是要將你救走。」梁韜直言道:「他斬殺大蛇之後, 我與之交手數合,他竟然抓著你不撒手,若非我以大明寶鏡挪移攝物法將你奪回,你估計就被帶上蒼梧嶺了。」

  趙黍面露沉思,起身踱步,梁韜又說:「我不明白,你在星落郡設下祈禳法儀,使得神劍鋒芒受制,促成亂黨大敗,這儺面劍客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你才對。而且大蛇幽燭突然進犯蒹葭關,此人怎會正巧出現?」

  梁韜這番話,倒真是啟發了趙黍。老師張端景出現在蒹葭關阻擋巫真, 此事不足為奇,但儺面劍客就太過離奇了。

  如果說此人是張端景安排, 也顯得極不尋常。以趙黍對老師的了解, 這種對付梁韜的殺手鐧,不應該在此時曝露人前, 這註定會讓趙黍遭受質疑。

  就如同赤雲三老的景明先生,勸阻了懷明先生下山前往蒹葭關, 顯然就是為了防止趙黍被懷疑與赤雲都有所往來。

  而且從事後來看,大蛇幽燭會出現在蒹葭關,應該就是一個意外。豐沮十巫最初的設想,仍是在角虺窟召請邪神。

  可以說,是趙黍開壇行法之舉,貫通方圓地脈,間接促成大蛇幽燭離開角虺窟,讓豐沮十巫設下圈套將梁韜拖住,好讓邪神避過迎頭痛擊,在別處飽享血食、滋長壯大。

  如果大蛇幽燭出現在蒹葭關是意外,那儺面劍客的出手又該如何解釋?難不成張端景還能預先料到邪神降臨?可如果老師真能預見此事,就不會與巫真鬥法出城。

  趙黍敬重老師,卻不代表他會對老師盲目信任。張端景並非不會犯錯,而且他也坦白自己在蒹葭關時來遲一步。

  這麼看來,難不成儺面劍客也並非完全服從老師的號令?

  可這就讓趙黍陷入更大的困惑,如果儺面劍客並非受老師張端景的安排,那他出手解救趙黍又是為什麼?

  「對啊,這儺面劍客為何要救我呢?」趙黍心下暗自低語:「他依仗神劍, 足可令仙神忌憚, 而我的科儀法事能夠克制神劍, 哪怕不救,坐視我死於大蛇腹中亦無不可。我跟他非親非故,何必要救?」

  「想明白要如何回答了?」梁韜出言道。

  趙黍緩緩搖頭:「真正原因我不清楚,但也許跟科儀法事有關。說不定是將我擄走,好逼問祈禳法儀,使得神劍再不受壓制。」

  「你是這麼想的?」梁韜問。

  「不然呢?」趙黍說:「堂堂華胥國師、崇玄館首座、當代崑崙頂峰之一,能夠與我對坐暢談,難道是因為我有多高明嗎?不還是為了科儀法事之功?」

  梁韜不禁笑道:「如今恐怕不止是我,半個崑崙洲的高人都盯上你了。」

  「這算是威脅嗎?」趙黍面無懼色,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國師大人,如今的我還有退路可言麼?哪怕你不說,我也必須把全副心思放在人間道國上。眼下只有這條路,才能保全性命。」

  趙黍知曉梁韜性情,直接獻殷勤並不能獲得信任,反倒是挑釁反駁之辭,才能彰顯「本色」。

  「既然你這麼說,打算幾時動身去布置壇場?」梁韜毫不猶豫地問道。

  「我隨時能出發。」趙黍又說:「但伱應該明白我此刻狀況吧?表面上賦閒清修,實則受國主疑忌。這種情況,我公然行法,引動天地之氣變化,必定不為國主所喜。我還不想這麼早被人察覺你我往來,而且事態敗露,肯定引來諸多阻滯,還是要略作掩飾。」

  梁韜拍著大腿笑道:「這話說的,仿佛你我真是姦夫淫婦偷情一般!」

  趙黍滿臉嫌棄:「崇玄館明明最講仙家風度、玄修威儀,怎麼到你這裡,便是滿嘴市井俗俚?」

  「威儀是借假修真,不悟玄妙之人,以為這是故作姿態。」梁韜直言:「你既然修煉了《九天紫文丹章》,那我也點撥兩句——仙家威儀對外震懾鬼神、對內檢束身心,若能做到內外如一,才有資格談隨心所欲、不拘一格。」

  趙黍神色一正:「這不就是登壇行法前的齋戒功夫麼?」

  「玄理近似,但根基有別。」梁韜言道:「初學道者,形神渙散、魂魄未制,不能強求他們直入清靜之境,應當徐徐而進。

  崇玄館講究風度威儀,便是要弟子從行止坐臥、言談應事這些細節處下手。若是威儀不正、言行不修,連這些外在粗淺都不能改變,憑什麼相信其人能調攝神氣?」

  趙黍不由得點頭暗贊,就像懷英館,剛入門的館廨生不是學打坐吐納,而是先要研習術數。這不光能試出一個人的資質悟性,也考驗其人是否能專心一志。要是不肯用功鑽研的,也不會得授高深術法。

  「話說得好聽,可就我看來,你們崇玄館大多數人只有花架子,不堪大用。」趙黍冷冷言道,語氣中帶上幾分輕蔑。

  梁韜反而神態如常:「如此傳法,從一開始便是為了用來挑選出可堪教化之人。就像將五金八石、天地百草投入爐中,是為了煉成神丹。」

  「那沒有成為神丹的爐灰藥渣呢?」趙黍問道。

  「你又在發慈悲心了。」梁韜上身微微前傾,語氣深沉:「有些事,你也該看明白了。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連入爐受煉都不夠資格,他們就是糞土而已,千秋萬載生生死死,如同禽獸一般。」

  趙黍撇嘴不言,他終究還是不能認可梁韜這番話。

  「我知你心中作何想法。」梁韜的話語充滿誘惑:「你想要濟世利人、廣度眾生,可以,只要開創了人間道國,我可以讓你做揀選種民、教化愚賢的師君。」

  「就我這等我修為,還師君呢?」趙黍淡淡一笑。

  梁韜則說:「你忘了自己開壇行法之時的能耐麼?日後等你成為道國師君,南土妖神不過是隨手就能碾死的蟲豸。」

  趙黍露出幾分蠢蠢欲動的神色,卻極力壓制,梁韜看在眼裡,頗為滿意。

  「布置科儀法事的理由你不必擔心。」梁韜一派睥睨天下之姿:「收治瘟疫、孛星逆回這些事情,讓各家館廨首座清楚,科儀法事之功足以改變大勢。他們會竭力促成在華胥國各處廣布壇場一事,以此為日後做好準備,而你則是必不可或缺之人。」

  趙黍默默點頭,梁韜此番布局可謂高明。經歷過星落郡與蒹葭關的戰事,趙黍的科儀法事之功已是公認的華胥第一人。

  儘管趙黍清楚科儀法事並非無所不能,但依舊有很多發揮場合。加上如今崑崙洲五國並立,未來戰事不可避免,如果能夠藉助科儀法事,讓華胥國上下同受庇護,何樂而不為呢?

  無論當今華胥國主怎麼看,但各家館廨首座往往要親自面對敵國高人,如果有科儀法事從旁掩護、加持助益,對敵鬥法實力大增、顧慮大減,所以他們一定會向國主進言在華胥國各地廣布壇場。

  這樣一來,梁韜甚至不用自己出面,趙黍也不用遭受猜疑,就能名正言順在華胥國各地布置科儀法事。

  「好好享受最後一段清靜日子吧。」梁韜起身說:「此事一旦開始,不到成敗分明,你我都沒法閒下來。」

  梁韜離開之後,趙黍依舊坐在望波亭中,遠望滔滔不絕的河水,指尖不住敲點桌案。

  「原來這就是首座的真實意圖。」姜茹臉色發白,坐在原處,雙手揪著絹帕,緊張不安。

  「人間道國之事,你今天是第一次聽說麼?」趙黍問。

  姜茹艱難點頭,趙黍見狀感嘆:「看來你還不算太受寵。」

  「你……你是從幾時開始與首座聯手的?」姜茹問。

  趙黍淡定言道:「沒你想得那麼遙遠,從你被他安排接近我那時才開始。而且直到蒹葭關,事情才算是有所進展。」

  姜茹心緒激盪,久久不能平復:「我原本以為,首座頂多是打算行廢立國主之舉,可人間道國……這已經不是改朝換代了,首座是打算共掌天人,而不只是飛升成仙。」

  趙黍望向姜茹,說道:「我當初覺得,你對國師大人的了解,應該比我多才是。區區飛升成仙,豈能滿足他的願心?」

  姜茹神色驚疑:「區區……飛升成仙?這難道是什么小事嗎?」

  趙黍自嘲道:「跟高人相處日久,眼界不知不覺變高,反而虛浮在上、不接地氣。」

  姜茹趕緊搖頭:「不是的,我不是在責備你。崇玄館裡多得是比你不接地氣之人。」

  「比如梁朔?」趙黍忽言道。

  姜茹臉色一暗:「能不能別提這個人?」

  趙黍自知失言,趕緊閉嘴。而姜茹心緒一時煩亂,胡亂收拾茶具器皿,隨口言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趙黍本想出言挽留,但還是沒有動作,望著姜茹匆忙離去。

  「貞明侯為何不挽留?」

  鷺忘機從一旁轉出,來到亭中。

  「各人有各人的心結,我不好干涉。」趙黍無奈,姜茹昔年侍奉梁朔,與之締結登仙契,將他當成自己成就仙道的靠山,過去所用心思不可謂不多。

  梁朔死後,梁韜把姜茹安排到趙黍身旁,但此時她的心境已然不同於過往。

  在趙黍身邊時,姜茹不用矯飾本性、以色侍人。哪怕趙黍知曉姜茹的情意,但還是選擇克制,這反而讓姜茹感到前所未有地自在。

  然而當姜茹知曉梁韜的人間道國大計,內心恐怕受到了巨大動搖。

  即便姜茹嘴上不說,但趙黍隱約覺得,如今她應該是希望憑自己努力而有所成就。不再像以前那樣,期盼著追隨梁韜上升洞天。

  梁韜的人間道國,對於姜茹來說,或許是一個難得掙脫的牢籠,又一次把自己拖了回去,心中震撼與惶恐,不可謂不強烈。

  只要稍稍嘗過自由自在的滋味,便再難忍受枷鎖牢籠的束縛。姜茹這段日子與趙黍同處石溪福地,不用理會其他瑣碎事情,不用顧及旁人目光,難得可以表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所以她可以隨著性子跟趙黍討要法器。

  「貞明侯,姜茹對你心懷愛慕之意,你為何要視而不見呢?」鷺忘機問道。

  趙黍回答說:「我已經婉拒過了,她也清楚我的為人。男女之間並非只有恩愛糾纏,有時候太過接近,反而容易生出隔閡。而且我與她其實並無多少選擇餘地,姜茹不可能輕易舍下崇玄館與族人,至於我……也不過是在別人掌中起舞罷了。」

  「貞明侯若有難處,我會盡力協助。」鷺忘機言道。

  趙黍搖搖頭,表情認真:「如果你視我為知音道友,記住一件事,如果我再逢生死存亡的關頭,一個人有多遠跑多遠,不要救我。」

  「此事恕我不能答應。」鷺忘機語氣也是一般認真。

  「道友還不明白麼?我的生死繫於梁國師之手,不是我想死就能死,也不是你想救便能救的。你如果牽涉太深,我反而要分心顧慮道友安危,這樣對你對我都無好處。」趙黍忽然莫名發笑:「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多制琴木料來償還道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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