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書桌,同樣的牆壁,他扭過頭,看到了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夕陽。教室里,坐著幾個同學,大多都是在專心的複習。有人拍了林半夏的肩膀一下,林半夏扭頭,發現是李穌。
李穌還活著,正如自己一樣,他拍著林半夏後背叫著:「你快別睡了,再睡我都要以為你睡死過去了。」
林半夏緩了一會兒,才勉強緩過來,揉著眼睛,低聲道:「我睡了多久了?」
「多久?」李穌看了自己的手錶,「你三點多睡的,這會兒都快六點了,三個小時吧……我剛才出去了一趟,還以為你起來了,誰知道回來之後看見你還在睡,夢到什麼良辰美景,捨不得醒了?」
林半夏低聲道:「做了噩夢。」
李穌說:「什麼噩夢?」
林半夏道:「夢到有人把我殺了。」
李穌表情僵了一下,隨即道:「怎麼夢到這個了。」
林半夏沉默了一會兒,才遲疑道:「你說,人要怎麼才能從夢裡醒過來呢?」
李穌說:「我哪兒知道。」他的神情有點不自在,似乎想要快速跳過這個話題,故作無所謂的拍了拍林半夏的背,說讓林半夏陪他去校門口吃晚飯壓壓驚,自己請林半夏吃世界上最好吃的煎餅果子。
當然,李穌也沒有要給林半夏選擇的意思,說完這話就把林半夏從座位上扯起來了,林半夏顧不得其他同學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被李穌拉著跌跌撞撞的離開了教室,。
夕陽下的學校,又恢復成了記憶中的模樣,春日的傍晚,總帶著些浪漫的氣息。李穌閒不下來,一路踢著石子,一路和林半夏聊天,問林半夏吃煎餅果子都喜歡加什麼。
林半夏說自己沒吃過煎餅果子,李穌就愣了三秒,順手摟住了林半夏的脖頸,笑道:「那你可賺了,我第一次吃煎餅果子的時候,感覺自己到了天堂~」
林半夏哭笑不得,他問:「你為什麼那麼怕宋輕羅啊?」
李穌嘀咕:「你問這幹嘛?」
林半夏:「我覺得他人挺好的。」他說完這話,卻想起了夢裡面那個恐怖的宋輕羅,有點心虛的抿了一下唇。
「我的媽,他人好?」李穌說,「你是沒和他打過架吧,你和他打一次就知道他有多好了——草,要不是李鄴來的及時,我真的要被他打斷一條腿。」
林半夏:「你怎麼惹到他的?」
李穌遠目:「說來話長……」
林半夏:「……」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校門口,今天周末,出攤的小販不多,但煎餅果子還是有的。李穌大大咧咧的要了兩個全加,並且熱情的誇讚攤主,說這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煎餅果子,攤主是個中年女人,被李穌誇得笑的合不攏嘴,很是大方的給他們多加了不少料。
第一個煎餅,李穌大方的讓給林半夏,林半夏拿過來,咬了一口,露出驚艷之色,恩恩兩聲。
「好吃吧?」李穌說。
林半夏點頭:「好吃。」
李穌說:「我也喜歡。」他接過了第二個,用力的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煎餅果子,一吃鍾情,二吃傾心。」
林半夏心想你可真會吹彩虹屁,怪不得老闆娘一看見你就笑的跟朵花兒似得。
兩人吃了煎餅果子,李穌問林半夏接下來要去幹嘛,林半夏看時間還早就說自己想回去再看看書,又問李穌你呢。
李穌道:「我就不看了,看也是白看,你去吧,對了……」
林半夏:「嗯?」
李穌說:「你小心點那個姜信的傢伙。」
林半夏沒想到他會提醒自己這件事,疑惑道:「他又做什麼了?」
李穌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你記得之前,我們在廁所里看到的那個自殺的人吧?」
林半夏道:「當然記得。」
李穌說:「其實我和他還挺熟的,在自殺之前一段時間裡,他的精神都很恍惚,我好幾次都看到他在用小刀戳自己的身體。」
林半夏瞪大眼睛。
「這事兒我也和老師說過,他們明顯沒當回事兒啊。」李穌有點無奈,「我也去查了資料,好像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得了什麼抑鬱症,果然,這才過了幾天呢,他就自殺了,還讓我撞見了。」一想到廁所里看見的那一幕,他就有點不自在的撓了一下腦袋,嘀咕道,「也怪我,要是我再上點心,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其實這事兒,也怪不得李穌,畢竟誰能想到同學說不想活了就真的去自殺了呢。
「姜信和他有什麼共同點嗎」林半夏奇怪的問道。
「嗯。」李穌說,「你記得你中午午睡的時候吧?他一直盯著你在看,我開始還以為是他對你有什麼意見,結果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對勁。」
林半夏說:「哪裡不對勁?」
李穌說:「他在用刀,劃自己的大腿。」
林半夏:「……」他想起了當時姜信拿著秦詡的手機時,的確在手裡捏了一把水果刀在比劃。
李穌說:「我雖然警告了他,但是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林半夏對著李穌道了聲謝。
「這情況就很麻煩。」李穌說,「所以你最好,小心一點,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像個正常人。」
林半夏說:「……我知道了。」
李穌道:「那你回去複習吧,我回家去了。」
林半夏這才想起來:「今天不是周末嗎?你跑學校來做什麼?」
李穌說:「因為我爸媽不在家。」
林半夏:「啊?」
「算了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李穌擺擺手,轉身走了,林半夏瞧著他的背影,想了一會兒,才隱約明白了李穌話語的含義,爸媽不在家的意思,就是家裡只有他和李鄴兩個人,再聯想到之前他們兩人身上發生的事……林半夏頓時臉紅了。
李穌走了,林半夏獨自一人從校門口又走回了學校,在路過操場的時候,他總感覺有人在盯著他,四處尋找後,林半夏找到了眼神的來源,他抬起頭,發現姜信站在教室的窗戶那兒,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察覺到林半夏發現了,便迅速的走開了。
林半夏聯想到剛才從李穌那裡得到的信息,頓時覺得這人實在是有點恐怖,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再回教室。
就在林半夏糾結的時候,突然看到遠處有人朝著他走來,定睛一看,竟是宋輕羅。看見他,林半夏立馬想起了夢境中的那個人,甚至耳廓仿佛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
宋輕羅也看到了他,由遠及近,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下午好。」宋輕羅和林半夏打了個招呼。
「下午好。」林半夏有點拘謹。
察覺了林半夏表情似乎和往常不太對,宋輕羅有片刻的疑惑,他說:「出什麼事了?」
「沒事。」林半夏低聲回答。
宋輕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的伸出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遞到了林半夏的面前。林半夏抬眸看去,那是一個小巧的長方形盒子,看形狀裡面應該是筆之類的東西,他見到宋輕羅的動作,微微發愣,並沒有伸手去接。
宋輕羅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冷一些,他說:「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接著。」
這話一出,林半夏只好伸手將東西拿了過來,內心浮起了對宋輕羅的愧疚,覺得自己不應該被那個夢境影響,他用力的抓著盒子,誠懇的對宋輕羅道了謝。
宋輕羅說:「你有什麼話想說麼?」
林半夏想了一會兒,小聲道:「如果你發現,殺掉你的朋友是對他好,你會動手嗎?」他問完就後悔了,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奇怪,不像是正常人問出來的。
誰知宋輕羅的下一句話,就讓林半夏愣在了原地,只見他似笑非笑,道:「怎麼,你怕成這樣,難道是被我殺了?」
他這表情,幾乎和夢裡的那個人重合在了一起,林半夏甚至想要微微往後退一步,好在他最終壓制住了這種衝動,含糊:「沒有,我就是做了個夢。」
宋輕羅道:「夢到什麼了?」
林半夏說:「沒什麼……」
林半夏以為他會說什麼,宋輕羅卻只是微微垂了眼眸,聲音更輕了:「快吃吧,要涼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林半夏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態度的宋輕羅,他心裡很不舒服,可又找不出緣由。思來想去後,得出一個不算結論的結論,心想是不是自己問的問題太突兀了,讓宋輕羅不高興了?林半夏頓時有些後悔起來,覺得不應該問出那麼逾越的問題。他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宋輕羅送給他的禮物,裡面果然放著一直漂亮的鋼筆,雖然林半夏不認識是什麼牌子的,想來應該價格不菲。看到這東西,林半夏心裡難受的情緒更濃了,很是後悔,自己不該問那麼一句。
懷著失落的心情,林半夏走到了教室門口,剛才一直盯著他看的姜信,這會兒不在教室里,他想看看書,又靜不下心,腦子裡想的總是和宋輕羅有關的事。他為什麼會夢到宋輕羅呢,而且夢裡的宋輕羅那樣特別,簡直就好像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人。
因為一直在走神,林半夏看書的效率也不高,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他收拾了書包,回寢室去了。從教室里出來的時候,他又看見了姜信,姜信站在陽台上,臉上沒有表情。林半夏被他嚇了一跳,本來想問問他怎麼了,但想起了李穌的忠告,於是扭過頭,假裝沒看見似得往樓梯走。
「林半夏!」姜信突然叫住了他。
林半夏回頭。
「你知道,要怎麼從這裡離開嗎?」姜信說。
林半夏微微蹙眉:「什麼?」
姜信壓低了聲音,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情,他重複了一遍:「你知道,要怎麼從這裡離開嗎?」
林半夏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呆住了,沒錯,下午的夢境裡,那個親手殺掉他的宋輕羅,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恍惚間,林半夏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還在夢中的錯覺,他伸手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疼痛的感覺,讓他抑制住了這種可怕的感覺,他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姜信笑了,笑容有些扭曲,他說:「你聽懂了。」
林半夏:「……」
「你要是沒聽懂,就不會掐自己。」姜信說,「所以你知道,要怎麼從這裡離開嗎?」
林半夏沒有說話,轉身直接走了。姜信在他身後發出誇張的笑聲,刺的林半夏耳膜發疼,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姜信的問題,即便是夢裡的那個宋輕羅已經告訴了他問題的答案。
寢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靜。
林半夏無心看書,坐在床邊盯著宋輕羅送他的鋼筆發呆,室友見他這樣子,好奇的問林半夏怎麼了。
「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林半夏說,「你有沒有覺得,有時候會感覺周圍的人都很奇怪?」
室友神秘道:「你也知道了?」
林半夏:「什麼?」
室友道:「姜信啊,你是不是晚上也聽見了?」
林半夏愣了片刻:「聽見什麼?」
「啊,你沒聽到啊。」室友有點懊惱。
林半夏說:「你是說姜信晚上在做什麼嗎?」
室友道:「對啊,自從秦詡死了之後,他就一直不太正常,昨天晚上吧,我沒睡太死,就聽見他在和誰說話,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在說夢話,誰知道……」
林半夏說:「誰知道怎麼樣?」
「誰知道,我把腦袋支過去一看,發現他在和人打電話。」室友說,「嘴裡還叫著秦詡的名字,語調又哭又鬧,像個失戀了的小姑娘。」
林半夏:「……他說什麼了?」
室友繼續說:「他聲音小,我沒聽清楚,大概就是,好像秦詡想叫他去什麼地方,他不肯,想要拒絕。」他說到這裡,自己倒是先毛骨悚然了起來,縮了縮脖子,「你說他是不是瘋了,秦詡都死成那樣了,怎麼會給他打電話。」
林半夏沉默。
室友道:「不過瘋了倒也還好,最怕的……最怕的是真是秦詡來的電話。」他神神秘秘的說,「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鬼啊?」
林半夏道:「我覺得,沒有吧。」
室友還想說什麼,卻有人推門進來了,正是他們剛才在討論的姜信。
姜信進屋後,整個寢室都安靜了下來,沒人敢說話。
林半夏悄悄的用餘光觀察著他,看見他走進了廁所,片刻后里面傳來了水流聲,似乎是打算洗個澡。
雖然所有人都告訴林半夏,讓他離姜信遠一點,可是他和姜信到底住在一個寢室里,同室相處這種事,是怎麼都避免不了的。還好今天晚上姜信沒什麼異樣的表現,他洗完澡,又看了一會兒書,就上床睡覺去了。
林半夏看眼時間,覺得也差不多該休息了,關了檯燈爬到了上鋪,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大概是因為心裡有事,他沒有睡的太熟,半夢半醒之間,隱約感覺自己的身下的床板好像在抖動。他迷糊了幾秒,立馬清醒,睜開眼,竟然和姜信四目相對。
不知何時,姜信居然爬到了他的床上,手裡還捏著那把林半夏見過的水果刀。他看到林半夏醒了,滿臉驚恐的看著自己,也不慌,反倒是咧開嘴,露出一個的微笑,隨後笑容逐漸猙獰,下一刻,手裡的水果刀便兇猛的衝著林半夏揮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宋輕羅:很生氣
林半夏:不氣了,不氣了,是我的錯。
宋輕羅:還是很氣
林半夏:那要怎麼辦嘛?
宋輕羅看了一眼李穌:親親才能好
林半夏:親親親,親大口的,兩口夠嗎?=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