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殿內,低垂的睫毛遮擋著君祈的眸色,寒七看不真切。
只是寒七能夠明顯地察覺到,今日一下午,自家主上的手指,好像時不時都在顫。
不知道的還以為,主上是膽小害怕呢。
主上怎麼一直在哆嗦?
寒七第一次見自家主上這樣,有些不適應。
直到,那高處,越來越顫的呢喃聲音,落入寒七的耳中。
「你說這世上,真的會有如此巧合嗎?」
寒七收回眼神,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主子,屬下以為沒有。」
「如果只有一兩條的喜好相像,或許有可能。」
「但是全部都相同,字跡相同,連膳食都相同,除非……」
他的眸光閃了閃,語氣忽然降了下來,「主子,除非,這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啪」的一聲,是桌案上的墨水被打翻在地的聲音。
墨水暈染開來,染黑了紙上的那些字跡。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寒七的脖頸,寒七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主子,我想了想,可若是這樣,也不太可能啊,她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人死還能復生嗎?」
「雲希公主,是當初我們親眼看著下葬的啊!」
「主子,我覺得這事我們要仔細地查一查,這事也太玄乎了……」
可那輦座上的人,此刻仿佛根本聽不進去寒七的話。
他指尖顫得厲害,一頁又一頁地翻閱著那個小本,直至看到最後一頁。
倏地,他站起身來,拿起桌案上的字畫,顫抖地彎著他的脊樑,踉踉蹌蹌地朝殿外走去。
那眼角越發猩紅,跌跌撞撞地推開了殿門。
「你說得對,沒有那麼相像的人,除非她就是。」
「她是我的希兒……是我的殿下……她回來找我了……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在做夢……」
那往日裡陰冷殘暴的帝王,此刻,他的嘴唇都在顫抖,那額前的白髮划過他的臉,擋住了他眼眶中的寸寸薄紅。
「我要去找她……」
「她答應過我的,要陪著我一輩子,她沒有食言……」
「她回來找我了……」
「她回來了……」
寒七上前攔住,「主子,您先等等,我們再觀察觀察,也有一種可能,是有人刻意偽造成雲希公主。」
「而且她還是梁國送來的,萬一有埋伏……」
「主子,您聽我細細……」
可君祈直接揮開了他的手,扶著門框,顫顫巍巍地朝著殿外而去。
「滾開!」
寒七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還是連忙跟上,「主子,您別一涉及雲希公主的事,就開始意氣用事,咱們再觀察幾天,咱們……」
可原地,一股凌冽的內力朝著寒七襲來,等到寒七躲開時,哪裡還有自家主上的身影?
寒七連忙朝著養心殿而去。
萬一那個婉娘真是個奸細,自家主上不注意,被一刀捅了怎麼辦?
「主子,你等等屬下……」
寒七心累啊。
雲希公主一死,主上一瘋。
他每天在主上手底下活得比狗都累。
——
須臾。
養心殿。
「吱嘎」一聲響,殿內被顧晞推開。
剛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冷宮的顧晞,和踉踉蹌蹌跑過來的君祈,走了一個碰面。
四目相對。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在了一起。
君祈的眼梢越來越泛紅,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想要去摸顧晞的臉。
寂靜的夜裡,他眼尾滾燙的淚,滴落在了一望無際的夜色中。
他的嘴唇顫得厲害,聲音中不易察覺地帶著小心翼翼的哀求,「殿下,是你,對嗎?」
「還是,我又是像以往無數次一樣,做夢了呢?」
月光灑在了兩個人的身上,將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兩個人的距離,在一瞬間拉近。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君祈在即將要碰到她臉的瞬間,顫巍巍地收回手,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他生怕,眼前的場景,像夢中無數次一樣,他輕輕一碰,就宛若泡沫一般,徹底消散了。
那薄紅的水霧如決堤的河水一樣慢慢上漲,直到蔓延在他的整個眼眶。
夜色濃重,他的眸中倒映的,只是顧晞一個人的影子。
直到,那靜謐的夜裡,女子悅耳的聲音終於傳入了他的耳畔。
萬籟俱靜,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只是那聲音緩緩流淌。
她說。
「好久不見,阿祈,不過,我不叫殿下,我叫……」
「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