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馬車行駛在濕答答的路上,空氣里湧進了幾分雨後清冽的草木氣息。
月色清淺,小巷和長街只隔著幾排房屋,深夜安靜地可怕,只能聽見馬蹄奔騰的聲音,在黑夜中透著朦朧的殘影。
執卿睏倦地縮在馬車角落裡,她的右手腕牢牢地被鎖住了,連接著溥郁沉的左手……
鏈子很短,她只能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夜間的空氣很冷,她不禁有些寒意,右手動不了,只能用左手抱住自己的胳膊,試圖取暖。
察覺到身旁的動靜,溥郁沉靜默半晌,方才緩緩地睜開雙眸。
似乎發現了她很冷,男人眉心微動,拿起了一直備著的薄被,淡淡地扔給了她。
「冷還不知道蓋?」
他的嗓音像是被磨過似的,隱隱帶著不悅。
馬車內光線很暗,只能看清溥郁沉如刀削斧刻般地下顎線,有些許的距離感。
執卿愣愣地接過了他扔來的薄被,抿唇笑了笑,「謝謝殿下。」
今天的溥郁沉總有些怪怪的,但是還挺好的……
雖然很擔心他是不是懷疑或者說確定自己是姜姝,但目前看他的反應,應該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吧……
要不然肯定不會是現在這麼溫柔。
馬車不知移動了多久,晃晃悠悠地執卿就要睡著了,它突然停了下來。
只聽見馬車夫的聲音,「殿下,到地方了——」
執卿跟在後面下了車,把薄被放回了馬車裡面。
溥郁沉的腳步突然一頓,兩人離得近,執卿沒來得及剎車,直接就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嘶……」
他身上硬邦邦的,執卿吃痛捂住自己的鼻尖,右手剛抬起卻因為連著溥郁沉的手腕,抬不起來。
很不方便。
「對不起,對不起……」執卿用左手捂住被撞疼的鼻子,疼得眼尾泛紅。
看到溥郁沉皺眉,嚇得連連道歉。
但下一秒,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硬帶著走回了馬車旁邊。
一時突然,執卿手腕被拉扯過去,毫無防備,為了站穩,姿勢不免有些狼狽。
「殿下?」
執卿滿眼疑惑,幸虧手銬圍了一層柔軟的材質,硬扯著才沒弄疼她。
溥郁沉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從馬車裡拿出來她丟下的薄被,轉過身直接上手給她披上了。
「今夜風大。」
他聲音極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一點沙啞之外,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執卿遲疑地裹好薄被,注意力完全在自己的脖頸上,他剛剛披薄被的時候,無意間碰上了。
涼涼的,痒痒地,不同於先前,總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很莫名的,明明沒有什麼,她的心卻跳的有些快了。
下過雨的空氣濕濕涼涼,風吹得很冷,執卿裹緊了被子跟在他的身後。
月華落在溥郁沉的發間,像帶著光澤的黑墨在他的髮絲上清緩流動,他的五官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異常。
執卿悄悄地望著他的側臉,萬籟俱寂的夜晚,湖邊只有他們兩人。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指腹,心底的瞭然讓她萬般不安。
【這裡是哪裡?】
走了一會,執卿反而有些沉靜下來了,這地方似乎很熟悉,她定是來過的。
只是隔了太久,她記不清了。
溥郁沉不會莫名帶她來這裡,執卿似乎已經接受接下來可能面臨什麼了……
從一開始她就應該明白,裝不了太久的。
他比她想像中似乎更了解她……
088:【宿主,這裡是你剛來這個世界,第一次帶他出宮來的地方~】
【沁心湖,這邊好像還有個傳說來著……】
執卿抬眸望了望四周,河邊楊柳依依,月光下,河面波光粼粼,已經滿是漂浮的花燈。
有些模糊的印象,那是溥郁沉好感度第一次大漲。
這裡的傳聞,大概就是有情人在此許下心愿,一起放下花燈,便會長長久久……
那時,她在此一筆一划用丑的不成樣的字跡,寫下一生一世一雙人,還逼著他和她一起留名。
很幼稚,溥郁沉滿臉不情願,但是好感度卻唰唰大漲。
漲的最厲害的一次……
想到他當年心口不一的模樣,執卿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反應過來趕緊壓下嘴角,生怕被溥郁沉看到了。
皎皎月色,美好得不像話,也讓人有些心慌。
他的步伐沉穩卻並不快,身形高挑挺拔,只是淡淡地望著前方的路,並沒有看她。
執卿也乖巧地跟在他後面,手銬的鏈子很短,偶爾手會碰到一起,讓人有種直接牽上去的衝動。
「這裡有個傳說……」
在許願樹下,溥郁沉腳步停了下來,突然開口,偏過身直勾勾望向她。
男人低沉地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意味不明的沙啞,像是在淡淡地訴說故事一樣,沒有什麼起伏。
漆黑如深潭的眼底對上她複雜的眼神,瞳眸深不可測。
他繼續道,「神女愛上了一介凡人,礙於天規不得相愛,為了思念之人日夜哭訴,流盡眼淚化成這片沁心湖……」
他的聲音不徐不緩,沒有以往的陰沉,卻讓人覺得心多了一片缺口。
沉穩的嗓音讓執卿有些微微顫抖,她低下頭,不忍直視他深邃的眼眸。
這個故事,是他曾經嗤之以鼻,覺得很可笑的。
可他如今這般認真地望著她,緩緩地說著,「只要和心愛之人共同許願,便可以……」
「一生一世一雙人。」
執卿咬住下唇,肩膀發顫,有些彆扭地抬眸望向他。
她細細咀嚼「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七個字,微微垂下長長的睫毛,掩去瞳眸中的流光。
她的感情早已麻木,經歷過一世又一世,她似乎愛過很多人。
一開始會想著留下來,想陪完一世……
可是她終究不是主角,所有的相愛只是為了男女主的愛情鋪路,她扮演的終究只是個過客,不配留下。
世界多了,愛情多了,她也就沒有感覺了……
一次一次扮演著救贖,被他們愛得死來活去,漸漸她也就學會了封心,走得很利落。
只是沒有想過有一天還要回來罷了。
執卿有些失神,溥郁沉仍然平靜地垂手站著,淡定地神色沒有起伏,一雙烏黑冷幽的瞳仁並沒有任何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