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喬原本還有些莫名悵然的心情在看到空蕩蕩的寢室後蕩然無存。
徐穎和溫思思居然背著她偷偷去圖書館學習了!
禹喬冷笑。
好好好,都捲起來了是吧!
不行,她們都去圖書館了,她也要去!
反正都已經換好衣服了。
禹喬這樣想著,也立馬行動起來了。
為了尋找到她的包和課本,禹喬又成功把季臨州剛給她收拾好的桌面給搞亂了。
她把一本本課本拼命往包里塞。
都背著她卷是吧!
來啊!
試試看啊!
看看到底是誰卷誰!
禹喬已經下定了必學的決心,背著鼓鼓囊囊的包,風風火火地從寢室趕到了圖書館裡。
十點之後的圖書館早就坐滿了人。禹喬像一隻小蝸牛,背著重重的書包,從一樓跑到了六樓,在各個人頭密集的閱覽室和自習室內遊蕩,終於在一間小閱覽室找到了空位。
小閱覽室的空間狹小,在這裡學習的人就兩三個,還都帶著耳機,低著頭刷著英語六級的試卷。
禹喬在角落找到了一張較為乾淨的書桌,她先用紙巾將桌椅都擦了個遍,這才放心坐下。
坐下後,她從書包里掏出了嶄新的課本、iPad、耳機、水杯、筆袋等物件,並將物件一一擺放。
這就是學習前必備的儀式感。
收拾完一切的禹喬滿意地看著自己剛剛做的這一切,心裡也有種淡淡的成就感。
她翻開了《中國古代史》,準備開始學習。
——
沈硯在整理圖書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生。
圖書館會給勤工儉學的同學提供一些崗位,讓他們做些整理書籍的工作,一個小時二十塊錢,限制每月最多干40小時,一個月能拿到800塊。
這種工作優先提供給家庭經濟困難學生。
沈硯在開學的時候就提交了貧困認定材料,成功拿下了這份工作,從大一一直做到現在。
老師們都有關照他,分給他的任務不算重。
他今天就被分到去一個小借閱室整理書籍。來這個借閱室借書的人很少,他只需要把五本書按分類歸位就行。
在放置第四本書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咚咚聲讓他下意識地去看向聲源處。
他看到了一個女生的背影。
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穿著黑色的長裙,頭髮又烏黑濃密如瀑布般垂下,幾乎都要和角落的陰影融為一體。與黑色形成鮮明對比,是宛如白玉的肌膚。
她抬起手臂,質地絲滑的衣袖隨著她手臂的動作下滑,露出了宛如霜雪的肌膚。
極致的黑與極致的白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強烈的色彩對比之美裂人眼眶。
沈硯心神一晃,卻有種莫名的熟稔感。
好像他曾經無數次,站在觸手可及之外一直遙遙凝視著一個人的背影。
那人身穿的服裝古色古香,卻與眼前這人的背影在恍然間重疊。
他緊緊抓住書的一角,控制自己把這個荒誕的念頭丟出腦內。
他警告自己,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要把手中的第五本書歸位,要趕在十一點半之前趕到二食堂一樓的第四窗口開始工作,要跟往常一樣戴著帽子和口罩沉默地給飢腸轆轆的同學打好飯菜,要在吃完午飯後做好在網上接的活,要去上課學習,要去繼續做晚輔家教……
他應當渡過和昨天一模一樣的今天。
一天又一天地如此重複,構成他忙碌而又無趣的一生。
可在今天,他停止了這個無止境的重複,卻只是為了看一個在圖書館打瞌睡的女生。
沈硯還在偷偷觀察她。
她弓著背,抬起雙手去捂住自己的頭。
很明顯,她是把頭磕在桌子上了,所以才會有那咚咚的響聲。
從他的視角看,她的桌面擺得滿滿當當,淺粉色的水杯,立好的黑色平板,水綠色的小鬧鐘,扎紮實實的米色筆袋和幾本厚厚的書。
她準備得那麼充分,結果卻在這打起了瞌睡?
他或許該責怪她為什麼浪費大好時光,或許該羨慕她的無憂無慮,羨慕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浪費掉一個上午的時光。
可在此刻,他卻在想,她的頭一定很疼吧。
思維也開始無聲蔓延開來,密密地蠶食他的神志。
她額頭上有沒有被擦傷?
有沒有淤青?
要不要讓底下人去——
潮濕的土腥味陰惻惻地自他的腳底瀰漫開來,呼嘯的山風在他的耳畔低語,木頭腐朽的氣息混雜著絲絲血腥牢牢地栓在鼻端,揮之不去。
乾燥的掌心開始變得濕漉粘膩,上面拓下著的暗紅印痕開始慢慢清晰,扎在中指底端的細小木刺將似有若無的刺痛感傳輸開來。
等等,底下人?他剛剛在想什麼?
理智在這瞬間將那些浮動零碎的殘羽全部捲去。
八月遺留給十月的餘溫讓瀕臨死亡的濕冷與陰涼煙消雲散。
沈硯呼出了一口氣。
他沒有殷實的家底。
時間對於像他這樣的窮人來說,是最貴的東西。
他沒有這樣任性浪費時光的機會。
沈硯拋去了浮動的心思,收回了視線,繼續去找可以放置第五本書的書架。
放置第五本書的書架靠後,他在尋找位置的同時,也在離她越來越近。
他的心也莫名地雀躍了一下。
沈硯拿著這最後一本書,在一排排書架間穿梭。
他以為她被磕到頭後,要麼挺直了背,重整旗鼓,繼續認真學習,要麼就徹底擺爛,像貓一樣趴下睡覺。
結果,在放完最後一本書的時候,沈硯又聽見了一道悶響。
「咚——」
她又一次磕到頭了。
沈硯透過書架去看她,又是熟悉的雙手抱頭姿勢。她用手不停摸著第二次被砸的腦門,動作間有著一股孩子氣。
沈硯想,他已經放完書了,離十一點半還有十五分鐘。從圖書館到二食堂走路只需五分鐘,他還有十分鐘的時間。
他成功地說服了自己,沒有選擇離開。
明明沒有看到她的正面,沈硯卻莫名覺得她會一邊齜牙咧嘴地揉著腦門,一邊暗暗罵著這張不長眼的桌子,主打一個拼命責怪世界但就是不怪自己的態度。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忍不住彎唇一笑。
她揉完了腦袋,好像又給自己打了個氣,繼續翻著擺在面前的書,連背影都透露出一副「我要開始認真了」的模樣。
但她的認真只持續了三十秒,腦袋又開始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地慢慢垂下。
眼看著那個腦袋,又要跟桌面親密接觸了。
沈硯還是忍不住快步走上前,用自己的手掌隔著桌面輕輕接住了她的腦袋。
這麼一接,就讓他徹底看清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