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兮立馬回頭看去。
呂暉已經不再是那個穿著破舊衣裳,面容怯懦的孩子了。
他頭髮高高的豎著,一身黑色玄服,披著褐色的狐裘,清秀的面容帶著堅毅的神情,帶著一股子翩翩少年的氣息。
看來這些日子,二王爺對他十分厚待。
江子兮停下搖晃的雙腳,抱著糕點緩緩起身,笑道:
「呂暉?你怎麼來了?」
遠處的女子一身青色毛絨衣裙,披著白色狐裘,頭髮隨意的散落肩頭,笑意盈盈,站立於雪地中,在微弱的燈光下,儼然一個傳說中的聖潔雪女。
虛幻,卻又美好。
呂暉有些愣怔的站在遠處,低垂著腦袋,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苦讀詩書這麼多年,早就養成了一個堅毅平和的氣質,所以不論是以往還是現在。
面對欺辱他或則是奉承他的人,他都能處之泰然,心中平靜如水。
他向來以鎮定自居。
卻唯獨在面對她的時候除外。
江子兮。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見到江子兮,他便會止不住內心的波動。
所有鎮定都繳械投降,一敗塗地。
她入獄的時候,他輾轉反側,心中擔憂,幾日之內就瘦了十斤。
她受傷的時候,他會無法抑制自己心頭的難受,莫名其妙的跑到菡萏院去守著。
如今她被貶出宮,他幾乎忍耐不住內心的煎熬,想要逃出宮去。
這是以往他斷然不會有的舉動。
就在他幾乎崩潰的時候,二王爺找到了他。
帶他出宮,甚至還給了讓他來見江子兮的殊榮。
他原本以為,在見到江子兮之後,他會有許多話要說。
可在見到江子兮那張瘦小平靜的臉的時候,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緊張像是一團氣,緊緊的將他困住,連呼吸都成了問題。
他腦海中只反覆圍繞一句話:她沒事……她真的沒事……
心頭的那顆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江子兮見呂暉不說話,便走了過去,將手中的糕點端到他身前:
「要吃點嗎?」
呂暉整個身子都僵硬著,卻還是抬起木著的手指,拿起了一塊糕點,僵直的放入口中。
感覺著嘴裡有些甜膩的味道,他終於回過了神:
「很……很好吃……」
江子兮笑:「我做的,自然好吃。」
呂暉微微張大了嘴巴:「這是公主親自做的?」
一時間,他只覺得嘴裡的糕點,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久久不願意咽下去。
江子兮點頭,見呂暉有些木楞,表情僵硬,不由得問道:
「你何時過來的?剛剛還下著雪,是不是冷著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雖然不如以往那般刺冷,卻也還是十分冰涼的:
「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
呂暉聞到江子兮手指之間淡淡的薰香,心頭狠狠的跳動了幾下,許久之後才說道:
「不……不冷……」
「剛剛過來的時候,有撐傘的,所以不冷。」
「王爺說,今晚可以過來見你,我便過來了……」
江子兮笑:「其實可以明日過來的,午時或者下午的時候,都會暖和很多。」
可呂暉怕明日二王爺便改口。
他怕見不到江子兮。
更何況,能今日來見江子兮,他是斷斷不會拖到明日的。
但他卻沒有說,只是痴痴的笑著:「沒事,也不是很冷。」
江子兮看著他凍得通紅的臉,不由得笑了:
「若不是你的臉凍得通紅,我或許就信了。」
呂暉有些木楞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揉了許久才恢復溫度,不由得尷尬一笑:
「對了,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在外面坐著?不冷麼?」
江子兮哈了一口熱氣,笑了:「不冷。」
呂暉看著她的笑臉,失神了許久。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溫柔的女子?
「叮~呂暉好感度上升百分之10,當前好感度百分之38,請宿主繼續努力……」
江子兮給他倒了杯熱茶,才又坐到了鞦韆上,輕輕的搖晃著。
呂暉喝下一口熱茶,眼神死死的盯著江子兮的裙擺,許久之後才說道:
「聽說……是公主你同二王爺說我能擔得起軍師的大任?」
「小的何德何能,能得公主如此器重?」
江子兮咬下一口糕點:
「因為這世上,只有你擔得起軍師這個位置。」
「從前我便知道,你十分聰慧,且熟讀兵法,心中一直希望能為國效忠,卻始終懷才不遇。」
「如今,你也算是可以大顯身手一回了。」
呂暉漲紅了臉:「公主……」
以前他對江子兮只有一個想法,任性,蠻橫還不講道理,十分小孩子秉性。
可不想江子兮居然對他了如指掌,什麼都知道。
還在這國難之時,願意給他一個機會,想來這世上,沒有比江子兮對他更好的人了。
呂暉起身,揮了揮狐裘,然後跪到了江子兮的面前:
「多謝公主大恩。」
江子兮虛扶了他一把:「不必謝我。」
「若當真要謝,就謝你自己,我也要謝謝你,謝你胸懷大志,願意為國為民奉獻自己……」
謝謝……他麼?
呂暉鼻子一酸,只覺得心底散發出一股暖氣。
似乎這世上所有的寒氣都消失殆盡了一般,暖得他有些暈厥。
又下起了雪。
落到臉上,只覺得冰涼一片。
江子兮將狐裘上的帽子戴上,露出個小小的臉,笑著瞧著呂暉:
「你今日來,就是為了答謝我嗎?」
「現在我已經領會了你這番謝意,你也快些回去吧,過會兒雪下大了,路就難走了。」
呂暉眉眼失神了一下,隨即有些失落的低下頭:
「小的……小的從來不怕夜路難走……」
自小他走過的路,要比現在這雪路,要艱難困苦得多。
且那個時候,他孤身一人,別無他想。
而現在,他心中有了一份小歡喜。
便是江子兮。
江子兮:「嗯?」
呂暉:「在這世上,小的只怕一件事情……」
江子兮:「什麼事情?莫非你害怕上陣殺敵?」
「沒事的,有廖將軍,他會護著你的,你不會有事的。」
呂暉拼命的搖頭:「不……我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你。」
不久之後,江子兮才知道,同失去她比起來,其實呂暉更怕另外一件事情。
便是失去權力。
幾乎沒有人,能在權力的誘惑下,安然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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