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四處斑駁著樹影。
樹蔭庇佑下,像是鬼影在四竄。
風起,涼意襲身,江子兮攏了攏衣裳,慢悠悠的邁著步子,朝雲客派的山外走去。
天色太晚,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
江子兮毫無阻礙的來到山洞前。
她抬頭,看向山洞口的牌子:「雲寒洞?」
與名字相同的是,洞口傳來悠悠的冷氣。
江子兮打了個哆嗦。
她朝洞裡瞅了瞅:「這地方,簡直可以當個冰櫃。」
用來凍肉,豈不妙哉?
江子兮剛走進兩步,就看到一堆被新鮮的鹿肉放在冰塊里,保存得很好。
雲客派的想法,和她不謀而合。
越往裡走,就越冷,江子兮凍得瑟瑟發抖,連哈出來的氣都似乎凝結成冰。
她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大師兄?你在嗎?」
裡面傳來回應,襯得洞裡空曠陰森。
雲寒洞裡,一盤坐著的男子聽到響動,睜開雙目,雖然寒氣遍體,但他的頭頂,卻滿是熱汗。
打坐被干擾,晏詡氣血回流,他強撐著起身。
「噗——!」晏詡口吐大口鮮血,復又摔倒在地,面色慘白。
「大師兄,你在嗎?」
晏詡艱難的應聲:「我在這兒。」
這是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在他病發時闖進來,叫他有些錯愕。
聽這聲音,似乎是江子兮。
晏詡微微蹙眉,有些不安。
有了應聲,江子兮鬆了口氣,哆哆嗦嗦的往前走,不多久,就看到了一灘血里坐著的晏詡。
江子兮一驚,急忙上前,想要扶起晏詡:「大師兄,你怎麼了?」
靠近晏詡的那一刻,江子兮覺得暖和極了。
晏詡剛恢復的氣,再次被江子兮的亂碰攪亂。
他捂著胸口,再次吐出大口鮮血。
他倒在一旁,徹底放棄掙扎。
果然,有小師妹在的地方,就是煉獄。
江子兮稍微恢復了一點熱度,腦子也開始運轉。
她看晏詡這虛弱的模樣,明白是自己的突然闖進導致他氣血回流,所以不好意思的笑笑,連忙上前扶起晏詡:
「大師兄,你是不是氣亂了?來來來,快起來,我用真氣幫你順一順。」
晏詡眉心一跳。
江子兮……她有個屁的真氣!
這些年她光吃白飯了。
晏詡連忙擺手:「不必了,小師妹,你突然來這裡做什麼?」
說著還後退了幾步,生怕被江子兮糾纏上。
江子兮好不容易靠近一個暖爐,哪裡可能輕易遠離,她立馬又靠近晏詡,感覺到熱氣撲面而來,這才暖和下來。
是的,晏詡病發之時,前半夜身體如烈火炙烤,後半夜則是如寒冰侵體,十分難熬。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江子兮搓著手,瑟瑟發抖的說道,「所以專程來看看你。」
晏詡:「……」
一點都不想江子兮擔心。
讓她惦記的,就沒一件好事。
晏詡虛弱不堪,出氣比進氣少:「小師妹,此處寒氣逼人,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快回去歇著吧。」
江子兮大手一揮:「不,我不怕,今晚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一臉義氣。
晏詡:「……」
是他怕。
晏詡翻了個白眼:「小師妹,別鬧,你身上又沒有真氣,若是呆在這裡,不出一個時辰,你就會被凍死。」
江子兮面紗下,裂開一嘴大白牙:「那我一個時辰就離開。」
晏詡:「……」
生無可戀。
見晏詡沒有再反駁,江子兮這才抬手,摁住晏詡的脈搏。
晏詡一驚,想要躲開,奈何身體損傷得厲害,半點力氣都沒有,只得任由江子兮胡鬧。
他嘆了口氣:「小師妹,雖然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但男女授受不親,你實在是應當注意些言行。」
他今年三十,十七歲那年,他是看著江子兮上山的。
從她踏上山的那一刻他就討厭她,一直討厭了十三年。
事實證明,他討厭得沒錯。
這小師妹,又懶又饞,調皮搗蛋就算了,還總喜歡欺負莫湘湘。
她身上,一點優點都沒有。
江子兮笑笑:「無礙,此處沒有人看見。」
晏詡:「……」
江子兮認真把脈,神色逐漸凝固。
晏詡的病,是打娘胎里出來的。
準確的說,是他帶走了她娘身上的毒,他娘懷孕之時,被人下了毒,順帶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從一開始,晏詡就是個死嬰,但命大,被徐掌門救了回來。
江子兮咂舌,收回手:「看不出來,你命還挺大。」
晏詡聽到她的嘟囔,疑惑:「什麼?」
江子兮立馬搖頭:「沒什麼,我是說,大師兄你是咱雲客派最厲害的人。」
晏詡嘴角一抽:「是嗎?」
半點不信。
江子兮點頭,睜大眼睛,十分誠懇:「當然!」
晏詡中的毒,有些罕見,名叫壺毒,倒不會立即要人性命,只是會折磨得人死去活來。
大約五年,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毒才會侵入內臟,要人性命。
很陰毒。
晏詡中的毒,已經過了五年,之所以能撐到現在,是因為徐掌門一直在用真氣幫他抑制毒性。
解毒的藥材難尋,且解毒過程也很麻煩,不過晏詡運氣好,這藥材,她剛好知道在哪裡。
江子兮覺得冷,於是又靠近了晏詡一點。
晏詡十分排斥江子兮的靠近:「小師妹,你今晚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他剛想後退,在抬眸對上江子兮眸子的時候,突然頓住了。
那雙眼睛很漂亮。
猶如月光下,一陣風掠過湖面,漾起點點碎星。
江子兮隨口胡謅道:「是這樣的,我想著你一個人在這裡,肯定很無聊,所以過來陪陪你。」
他真氣亂了,身體損傷得嚴重,若是不治療,怕是熬不過今晚。
怎麼辦……
她好像不但沒有給他提供幫助,還添了點亂,好感度是別想了。
晏詡回神,意識到自己失態,虛咳兩聲,他側過臉,平靜下來,冷冷的說道:
「不必了,這些年我一個人在這兒都挺好的。」
如果不是江子兮在這兒,他是真的挺好的。
但現在……他渾身都不好。
一想到這裡,晏詡又有點生無可戀。
江子兮感覺到晏詡的排斥,抿唇,想了想,她還是起身離開了。
得找點東西回來才行。
看著她的背影,晏詡鬆了口氣,艱難的爬起來,繼續打坐。
他剛恢復點精氣,洞口立馬傳來一個聲音:「大師兄,我回來了!」
晏詡氣再次亂了,吐血倒地,面色灰暗一片。
他承認,這一刻,他不想顧念同門之情了。
他只想弄死江子兮,和她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