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景仁的《雜感》中有這樣一句話: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句話,放在以務農為生的村子裡面,可以說是十分適用的。
讀書人大多力氣都不大,性子高傲,一般的下地的粗活不願干,一有時間便會吟幾首詩。
且不說這詩好與不好,只說即便是吟了一首極好的詩,村里誰能聽得懂?
詩和長篇大道也不能當飯吃不是?
所以在村子裡,夫子的地位尤為低下。
聽說這夫子當年是考過進士的,但後來被奸人所害,硬生生的落了榜,又因為他性子清高,得罪了貴人,之後京城無人敢用他。
他走投無路,只得回到村子裡來,守著這幾畝地的田產,但都不怎麼打理,荒廢至極,如此一來,村裡的人就更不怎麼看得上夫子了。
能送孩子來念書的人家,家裡大多都是有不少銀錢,長輩也念過些書,識得幾個字,覺得讀書並非無用,所以才會繳納高額的束修,送孩子來念書。
但他們依舊覺得讀書並非什么正經事,一旦收成不好,第二年便不會送孩子來了,所以夫子的處境十分艱難。
江子兮三人走了進去,那夫子聽到腳步聲,卻並未抬頭,只是淡淡的說了聲:
「屋裡還有兩口飯,餓了就進去吃吧。」
小星是夫子前幾年撿了一個孩子回來,見那孩子可憐,便撿回來自己給養上了。
「夫子。」江子兮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今日冒昧前來叨擾,請夫子恕罪。」
夫子聽到這話,十分驚訝的回頭。
村裡的人,大多看到他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極少聽到如此恭敬謙遜的聲音,且看江子兮作揖,更是對江子兮好感倍增。
他驚喜的起身,虛扶了江子兮一把:
「你也念過書?」^
原主自然是沒有的。
江子兮想了想說道:
「幼年時自學過一些。」
老蔣念過書,雖說只念過一年,但還是有書在的,原主極其喜歡翻書,雖然……原主其實一個字都看不懂。
老蔣瞥了江子兮一眼,並不拆穿她的謊話。
能把謊話說成跟真的一樣,也算是江子兮的本事
夫子笑:「能自學,你也算是有天分,不知你們今日來,是要做什麼?」
他將書平平整整的放下,這才給幾人倒了杯水:
「先坐吧。」
那椅子上和桌上全是灰,唯獨書本所在的地方,一塵不染。
江子兮也並不嫌棄,直接對著滿是灰的椅子坐下,將手中的花糕放到桌上,這才一把將狗蛋推到夫子跟前:
「我這弟弟慣來調皮,所以想送到夫子門下念點書,也好叫他明白些道理。」
夫子看著江子兮帶著禮而來,說話又如此客氣,心中驚異萬分,這才看向狗蛋,想了許久之後說道:
「這自然是可以的,你們是隔壁村的吧,狗蛋我以前也見過,是個……不錯的孩子……」
狗蛋滿臉羞澀,不錯個鬼。
他以前跟著那群孩子王四處遊蕩,日日就是上房揭瓦,捉弄大人,之前他們將自家村裡的人都得罪遍了之後,就到隔壁村里來禍害人了。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趴在夫子的房門前,各種搗亂。
不論夫子教什麼,狗蛋等人就跟著念,但夫子卻並不生氣,不但對他們和顏悅色的,有時候還會拿著吃食出來給他們吃。
久而久之,他們才不再在夫子的門前作亂了。
江子兮自然明白夫子說的是客套話,想到之前孩子們對夫子的評價都是頗好的,想來夫子是個極寬厚的人,於是說道:
「那此番就多謝夫子了。」
老蔣從懷中掏出了五十個銅板遞給夫子:
「這是小兒的束修,請夫子笑納。」
這錢,是江子兮讓給的。
原本只需要給十個銅板,可江子兮卻偏偏要給五十個銅板。
他雖然有些不願,但想著這怎麼也是隔壁村里,若是狗蛋被人欺負了,夫子看著這些銀錢,怎麼說也會護著狗蛋一些,這才願意拿錢出來了。
夫子卻不願收:
「只需十個銅板就好,其餘的,你們都拿回去吧。」
老蔣執意要給,夫子卻執意不願收。
江子兮這才說道:
「夫子還是收下吧,念書首要的是書,這些錢,夫子就拿去買書回來吧。」
夫子這才收下了,見天色不早,便送幾人出了門。
待看著幾人上牛車離開之後,這才回到房中,打開了那油紙包裹,只見裡面裝著俏生生的幾個花糕,不由得愣了愣,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塊,拿在眼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這……這竟也是吃食?怎麼跟朵花似的?」
他不可置信的咬了一口,軟綿綿的,又帶著花香,即便是當年在京城科考,去尚書府吃酒的時候,也不曾吃過如此甜糯香氣撲鼻的糕點。
看來剛剛那女子,也並非什麼普通人。
他只嘗了一口,便不再吃了,而是用油紙再次將糕點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回柜子中,留著小星回來吃。
放好糕點之後,他又將裝著五十個銅板的錢袋收了起來,想著過幾日去鎮上,再買兩本書回來。
……
江子兮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周氏正在收穀子,抬頭看到幾人,不由得說道:
「你們又去哪裡了?」
獨留她一人在家。
以往她一直覺得,她和二丫狗蛋是一行人,老蔣則是另外一行人。
可如今她才發現,二丫狗蛋老蔣才是一行人,而她……像個外人。
這種感覺叫她無比傷感,卻又無可奈何。
老蔣並沒有回答她,狗蛋便說道:
「娘,姐要送我去私塾了,從明日開始,我就能去念書了!」
「念書?」周氏一聽念書,心中有些惆悵,說不出高興也說不出不高興,只知道狗蛋日後就不能日日跟在她身邊了。
「等一下,你剛剛說,是你姐送你去的私塾?」周氏疑惑的說道。
剛剛她分明看到是老蔣送他和二丫去的私塾,為何狗蛋卻滿嘴說是二丫送的?
周氏微微皺眉,她覺得二丫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不似之前唯唯諾諾的模樣,而是變得十分有主見了。
她盯著江子兮進廚房的背影,心中有說不出的心酸。
所以整個屋子裡沒主見的人,就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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