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子業,阿姐在呢。」
劉楚玉輕輕的揉了揉劉子業的腦袋,悄悄說道。
這樣的子業,讓她忍不住心中酸澀。
為何母親從不會站在子業的角度上,替子業思量一番呢。
或許子業的做法偏激執拗,可放任不管,豈不是會走上極端嗎?
她都懂得道理,母親卻不屑一顧。
「子業,別怕。」
他們不再是寄人籬下的人質,也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囚徒。
子業是一人之下的太子,她是備受寵愛的嫡公主。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劉子業腿傷未愈,不便行大禮,只是在輪椅上虛虛行禮。
「我兒身體不便,倒也不必拘泥於這些。」
劉駿爽朗的笑著,看向劉子業的眼神難得多了幾分慈愛。
畢竟,對於這個孝名在外的太子,他還是很滿意的。
一場大宴,在劉楚玉的提醒告誡之下,劉子業沒有出半分差錯,反倒是王憲嫄心不在焉,失手打翻了酒杯。
她不願看到一個癲狂狠辣殺人如麻的兒子,但更願意看到這樣一個心機深沉不漏聲色的變態。
明明幾個時辰之前才燒死了那麼多太監宮女,此刻卻能溫文爾雅帶著笑容出席宮宴,且還沒有露出馬腳。
這樣的心理素質,讓她心裡忍不住發寒。
幾年之後,她真的能夠斗得過劉子業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扶幼子上位嗎?
「母后,酒灑了。」
劉子業驀地抬頭,笑意盈盈的提醒道。
聲音中滿是溫暖和笑意,但眼中已經是荒蕪陰暗的深淵。
這就是他的母親啊……
毫不猶豫的丟下他,在姐姐的苦苦相逼下才去救他……
被營救回去後,他不是沒有心存僥倖,母親能多看一眼,可事實證明,僥倖只會換來絕望。
突兀地,劉子業想起了劉邵那句,在母親眼中,他只是污穢之物。
是啊,對於污穢之物,誰又願意多看一眼呢。
「母后,可是兒臣臉上有何不妥?」
劉子業故作天真無知的問道。
歪著頭,眨巴著大大的眼睛,有意無意的露出了手腕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這是當初,他為救下母親所受的傷。
向來鎮定自若始終保持從容不迫的王憲嫄心下慌亂,連最基本的優雅姿態都難以維持。
被劉子業那雙眼睛盯上,就如同是在荒原之中,被毒蛇纏繞審視,不知何時便會喪命。
陰毒,詭異。
「皇上,臣妾有些不適,可否先行出去透氣歇息片刻?」
在劉子業的注視下,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胳膊上密密麻麻不斷出現的雞皮疙瘩,清楚的表達了她的厭惡和不適。
酒過三巡正酣之際,劉駿醉眼迷離的應下了。
腦海中短暫的覺得妻子不正常,但卻很快被酒意沖昏了頭。
王憲嫄帶著侍女,匆匆離開,甚至沒顧上與王家的祖上道別。
「阿姐,母后是有急事嗎?」
依舊是懵懂天真的模樣,可硬生生讓劉楚玉頭皮發麻。
不,她不能害怕子業。
若是她害怕,退卻了,子業身邊就空無一人。
「許是累了吧。」
「子業,你累嗎?累的話,阿姐推你回去。」
劉楚玉伸手把劉子業的袖子往下扯了扯,也不戳破劉子業的小心思。
「不累。」
「阿姐,身為一個稱職的太子,怎麼能早退呢。」
「阿姐需要我是什麼樣子,我便是什麼樣子。」
反正,他自己早就不人不鬼了。
所以,是什麼樣子,都無所謂了,能討阿姐開心便好。
「子業……」
劉楚玉欲言又止,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很多時候,對於一個千瘡百孔遍體鱗傷的人來說,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毫無說服力。
就這樣,姐弟二人,看著宮宴上群臣醉酒後醜態盡出,時辰到了之後,又安排侍衛將百官送還家中。
嗯,他是個靠譜值得信賴的太子。
回寢宮的路上,夜已深,很靜,靜地好似只能聽到簌簌吹過的風聲。
「阿姐,我會保護你的。」
我也會拼盡全力,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捧在你面前。
聲音堅定,一如往昔。
劉楚玉失笑,她從來都沒有覺得弟弟是個不可救藥之人。
只可惜,無人發現子業這顆曾經最純粹的赤子之心。
以至於,情況愈演愈烈。
……
……
空間中,一一總覺得,笙歌好像又要超額完成任務了。
那段時光,何止是劉子業逃不開的噩夢,也是劉楚玉過不去的心劫。
而笙歌作為劉子業選擇了放劉楚玉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得救,救贖了劉楚玉。
相對應的,劉楚玉在往後的漫長歲月中,亦在用自己的陪伴,救贖身處地獄的劉子業。
雙向救贖,也算功德一件吧。
「你說,阿姐會拋下他嗎?」
身穿龍袍的少年郎,看著畫面上吹著夜風的姐弟二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和阿姐,從未如此靜謐的相處過。
在他的記憶里,阿姐臉上也再未出現過這樣純粹的笑容。
「不會。」
一一斬釘截鐵的答道。
笙歌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是絕對不可能被丟下的。
龍袍少年郎雖不知一一如此肯定的原因,但渾身的戾氣卻悄無聲息間散了許多。
一一在心中嘆氣,這孩子是真的缺愛。
……
……
劉子業的寢宮之中,亮滿了燭火,撒下一片一片的光芒。
劉子業伸手像是不知疼痛的不斷靠近燭火,直至聞到烤焦皮膚的味道,再看手指,已經布滿水泡。
不是說十指連心嗎?
可並沒有那麼痛啊。
劉子業輕嗤一聲,收回手指,面無表情的回到了床榻上。
睡……
睡不著……
無端的怒火,莫名其妙的出現。
頭,隱隱作痛。
劉子業縮在床的一角,不言不語默默的看向窗外。
明明知道,不會有人再三更半夜折磨他,可是他依舊睡不著,一閉眼便是無數人張牙舞抓的想要殺人。
一夜無眠,劉子業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睏倦,就好似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緊繃的日子。
可是,他的頭卻在不受控制劇烈的疼痛。
很多次了……
一頭疼,便情緒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