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爹,杜微已經死了。」
李甲瑟縮發抖,但這句話卻說的格外肯定。
「……」
李布政滿頭黑線,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兒子留戀花叢,不思進取,但絕對無法容忍最小的兒子神神叨叨開口閉口都是鬼。
他想了千萬種答案,卻沒想到甲兒是自己嚇到了自己。
「胡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李布政眼睛緊緊的盯著李甲,不怒自威。
「爹,我說真的。」
李甲本來最開始也以為自己是胡思亂想,想著裝瘋賣傻的離開也是一種法子。
可是,在回來的路上,驚嚇慢慢褪去之後,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無意間猜到了真相。
他可是親眼看著杜微失去掙扎,徹底被江水吞噬,悄無聲息的沉默。
他確定,杜微必死無疑。
就算是水性再好的漁民,在那種情況下也不可能再抱著木匣子游上來。
更何況,杜微自幼長在京城,不善水性。
淘淘江水,冬日冰冷刺骨,人只要掉進去不久便會手腳抽筋,然後死亡。
杜微一個身嬌體軟的弱女子絕不可能是例外。
除非她已經死了……
除非她現在已經是地獄裡的惡鬼……
他自幼讀書,在頑劣不堪的年紀也看過不少山中精野志怪,以前只覺得是無稽之談,現在想想也不無可能。
「爹,您認真想想,杜微一個弱女子真的能夠在沉下去之後再游上來嗎?」
李甲的聲音因著數日昏迷,聽起來乾澀沙啞,卻憑白多了幾分說服力。
李布政斂眉沉思,對於杜微那套河神之說,他是半分不信的。
但若是無河神,被江水吞噬,杜微又是怎麼上來的?
這個問題值得好好探究。
正因為這件事情過於匪夷所思,所以那些愚昧的百姓才會信了杜微的說辭。
惡鬼嗎?
李布政覺得這件事情就好似一團亂麻,讓人摸不著頭腦。
常言道,魑魅魍魎鬼怪之物懼怕陽光,可那日他分明看到杜微面不改色的在陽光下挑釁他。
不對,不對……
李布政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甲兒,你可知杜微如何解釋嗎?」
「江中神君憐她忠貞,惜她悲憫,賜予她新生。」
李布政簡短的把這幾天來的流言總結起來告訴李甲。
「一派胡言。」
李甲毫不猶豫的否定了李布政的話。
古往今來無數名士國士投江而死,從不見神君現行點撥,偏偏對一個殘花敗柳心生憐憫,怎麼想都覺得是無稽之談。
難不成在神君心中,那些無雙國士比不過一個妓子嗎?
「爹,素問京城中有一高僧,通古今曉未來,與其猜測,倒不如請神僧出手。」
「這本就是佛家之責。」
李甲在京中太學入學,自是對一些事情知之甚詳。
李布政摸摸自己下巴上的鬍鬚,沉吟片刻,重重的點了點頭。
此事太過於匪夷所思,與其髒了自己的手染了一身腥,倒不如讓別人出手,坐收漁翁之利。
思及此,李布政應了李甲的提議。
「甲兒,經此一事,你可有長進?」
這才是李布政最關心的問題。
李甲眼神黯了黯,但隨機便恢復一片清明。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而他與杜十娘已經有無數的溫存日子,如今割捨雖有些不忍,但總歸不是難事。
再說了,如今的杜微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呢。
他雖貪慕杜微美貌,但也絕不容自己有失。
那萬金,就當作他們二人一刀兩斷的見證吧。
當然,也是他給杜微補償。
若是笙歌在此處,定會呵呵噠,李甲,你的臉怎麼這麼大呢。
補償?
呸……
李甲也知父親脾性,最是嚴謹刻板,這種時候容不得他半點猶豫。
「父親,兒子知錯了。」
李甲毫不猶豫的承認錯誤,父子之間氣氛難得和緩。
在笙歌不知情的時候,一場針對她的陰謀就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對於笙歌而言,知道與否並不重要。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認慫,不能認慫就逃。
真正的杜十娘已經死了,這個世界她不必有任何的桎梏。
笙歌隨同孫富前往徽州新安,而浙江紹興府關於她的流言此起彼伏久久未曾散去。
一是她自編的神君之語,二便是由李家散播的孤魂野鬼索命說。
一個煙花之地的絕代佳人成為了紹興府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個時候,笙歌已經進入了徽州地界。
數日的相處,孫富已經徹徹底底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一次次的見證了笙歌的彪悍,孫富著實生不出什麼反抗之心。
哪怕家近在咫尺,想找的靠山也近在眼前。
「聽聞孫兄得一美人,傾國傾城,甚至可比得上讓六宮粉黛無顏色的貴妃楊氏。」
「孫兄,好福氣啊,怪不得樂不思蜀不歸家呢。」
「是爽的忘了吧。」
「不知兄弟們可否一見?」
孫富看著成群結隊的狐朋狗友口中的輕佻之言不絕於耳,臉瞬間白了。
兄弟們,求繞過。
杜微杜大姑奶奶,可是能夠徒手劈數,談笑間解決兩個大漢,荒山野嶺還能讓野狼聞風喪膽的人物。
爽……
呵呵噠,你們可以親自體會一下新鮮的帶著熱氣和腥味的野狼血噴灑在臉上之後,再問爽不爽。
想來那個時候一定刻骨銘心,永生難忘。
這樣的美人兒,原諒他無福消受啊。
「孫兄,別這么小氣啊,如果你玩膩了可以送給我們兄弟樂呵樂呵……」
……
越說越過分了,兄弟們,你們是想讓我們孫家絕後嗎?
玩膩了?
誰玩誰還說不定呢。
果然啊,薑還是老的辣。
父親以前就經常告訴他遠離這些惹是生非的狐朋狗友,可他偏偏不信邪。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不對,他也怕神一樣的對手。
他的膽子好像被杜大姑奶奶嚇破了。
「杜姑奶……」
「杜姑娘……」
孫富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哪怕心裡覺得杜微比姑奶奶還難纏,但也不能說出來啊。
「呦,看來此次的美人深得孫兄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