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秀大師慈眉善目,眉毛雪白。
他已經近八十高齡,可皮膚瑩潤,眸光湛然,單看外表,絕對看不出真實年齡。
他耐心地聽著謝征講完,微微一笑:「逝者放不下塵世,通常是因為生前承諾還未完成。」
謝征一怔。
生前承諾?
他想起了祖父臨終之前,逼他跪在謝氏列祖列宗面前立下誓言,要一生一世對沈素心好,不能讓她受絲毫委屈。
莫非,祖父竟真的連去了地府之後,都惦記著這可笑的誓言,甚至因此而懲罰他,懲罰整個侯府子孫嗎?
謝征咬牙:難道在祖父眼中,自己這個親孫子,還比不得沈素心嗎?
他神色變換不定,淳秀大師只是微微闔眸,並不看他。
過了好一會兒,謝徵才道:「那……大師可知,如何讓逝者安息?」
他想:既然已經死了,就該和祠堂里的那些牌位一樣,安心待在亡者的世界,不要再惦記人間了。
這樣,對誰都好。
淳秀大師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微微一笑:「恕貧僧無能為力。」
「大師怎會無能為力?」謝征急道,「傳聞您曾為先太后娘娘講經,醫好娘娘多年心病。這點小事,大師理當信手拈來才是。」
淳秀大師搖搖頭:「施主,你所求之事,貧僧的確無能為力。貧僧只能贈您一句話。」
謝征忙道:「大師請講。」
淳秀大師:「修身,修心,修德。」
謝征念著這六個字,滿頭霧水又心情複雜地離開。
他總覺得,大師這幾個字,疑似在罵他不是個好東西。
可他沒有證據。
而且,淳秀大師這等得道高僧,怎麼可能罵人呢?一定是他想岔了。
.
回到府中。
剛到書房坐下,他就聽到後院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聲。
沈素心那女人不知道又在幹嘛!
本不欲理會,拿本書看,可正院那笑聲不時傳入耳中,令人心浮氣躁。
將手上書本一扔,他走近正院。
只見一水兒穿著青綠煙藍色的小丫鬟們,排成一排,正在踢毽子。
他的新婚夫人,舒舒服服地靠著張椅子,看得起勁。
那椅子上鋪了張不知什麼動物的皮毛,通通雪白,蓬鬆柔軟,一看便知定然十分舒適。
而她左右各立著個清麗丫頭,同樣穿著嫩生生但不鮮艷的顏色,簪著銀釵珠花。
一人捧著一碟切得薄薄的桃肉,一人正在剝黃澄澄圓溜溜有半個拳頭那麼大的枇杷。
二人時不時餵燭音吃一口鮮甜的果子。
而燭音身邊的小桌上,放著一個盤子,裡頭是滿滿當當精緻的銀瓜子。
燭音就像個紈絝一樣,對著正卯足了勁踢毽子的美貌小丫頭們揚眉笑:「厲害,個個都好厲害。這樣,每人抓一把銀瓜子,剩下的全給第一名。」
小丫鬟們聞言,踢得更加賣力。
莫說是她們,就連伺候在燭音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都有點躍躍欲試。
謝征:「……」
好啊!他被折騰得要死要活的。
這女人竟如此舒坦!
蒼天真是不公!
祖父也不公!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踢毽子正起勁的丫鬟們驟然看到他,嚇一跳。
毽子一個個落到地上。
燭音:「……」
真晦氣。
她擺擺手,示意小丫頭們下去。
踢毽子的小丫鬟們年紀都不大,是十二三歲的樣子,聞言都低著頭,兔子一樣往外躥。
燭音含笑提醒:「等等,銀瓜子別忘了,沒分出第一名,你們就自己平分了吧。」
這話讓小丫鬟們喜笑顏開,膽子最大的一個,顧不上看謝征鐵青的臉色,小跑著過來朝世子行一禮,端起那盤銀瓜子,飛快跟著跑出去了。
謝征一肚子火氣,忍不住朝燭音走過去。
就聽燭音說:「你等會兒,先站住。」
謝征:?
雖然不知道燭音是何意,但他真就莫名其妙頓住了腳步。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謝征:……
他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自己的腳:她說你就聽?她算什麼東西?
燭音在幹嘛呢?
剛剛芭芭拉提醒她,她之前做任務得了一大堆的稱號和成就,有沒有能翻出來用用的。
芭芭拉說:「其實,這些稱號是可以轉讓的。如果宿主不喜歡或者用不上,可以上論壇出售。
這些東西對燭音來說確實沒用,她每次任務結算就是走個過場,積分就轉給芭芭拉這個小財迷,其他東西就往小世界裡扔。
還有些主動佩戴的稱號和成就,多完成幾個任務以後,燭音就嫌頂著礙眼,全卸掉了。
這會兒聽芭芭拉提起,就去翻了翻。
賣掉?
不缺那點積分。
留給下次開盲盒抽獎也比賣掉好玩。
燭音挑挑揀揀,還真找到了個能用的。
稱號【渣男終結者】,佩戴效果:佩戴者周圍十米內,對渣男產生震懾,令渣男主動退避三舍。
燭音選擇佩戴。
「好了。」她對謝征說,「你來幹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可這時候,她在謝征眼裡已經變了。
外貌並沒有變化,神色姿態也沒變,可謝征就是覺得,眼前這人身上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
他的腿不想往前走,他的腦子在叫囂著後退,遠離前方的女人。
謝征神色大變,後退兩步:「你做了什麼?」
燭音張嘴,侍女投餵了一片水潤清甜的桃子肉,口齒間儘是果香。
「我做了什麼?」她玩味地重複這句話。
謝征越想越不對勁。
對,就是從大婚起,沈素心就不對勁。
他從小認識的素心,溫柔體貼,天真善良。
她根本不可能讓他為難,讓祖父為難,也不可能容不下阿黎一個可憐姑娘。
她也不會做出如眼下這般的奢靡作態。
更不可能……動手打他!
謝征瞪著燭音,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里浮現:「你不是素心,你是誰?」
沒聽到燭音回答,謝征自以為發現了真相,抓住了這個女人的把柄。
他得意冷笑:「你竟敢冒充侯府世子夫人!我不管你是哪裡來的邪祟,你死定了!」
殊不知,在外人眼裡,兩人剛才還好好說著話,世子突然就雙目充血赤紅,神色癲狂,大喊著世子夫人不是世子夫人。
嚇得正院裡幾個大丫頭都下意識護住柔弱的世子夫人,唯恐世子突然發瘋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