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的行跡很好查,他本來也並沒有做得很隱秘。
當天晚飯前,廣寧侯就知曉了真相。
老爺子牌位起火那天,這個孽障出府,說是赴朋友的約,實則是去了外頭安置的宅子,見了他養在外頭的女人。
親祖父才去世三個月。
難怪老侯爺氣得牌位都燒起來了!
廣寧侯氣得就想拿鞭子,可轉頭一看,這不孝子還躺在床上發燒呢。
他按捺住怒火,準備謝征病了再清算。
至於老爺子夢中教訓子孫的原因,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可他瞞著了,夢裡一直只按著兒孫們揍,問「知錯了嗎」的老爺子,破天荒地開口了。
謝二爺謝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做夢。
因為他親爹沙包大的拳頭一直往自己臉上揍。
不做夢的時候,他也沒被這樣打過啊。
他爹一邊揍他,一邊還問他知不知道錯了。
謝二爺只覺得滿腹委屈,抱著腦袋嚎:「爹!我的親爹!您問我知不知道錯了,能不能給兒子一點提示,到底是哪一樁事啊!」
天可憐見,他往日最多風流了一點,可院子裡的姨娘小妾都是正經買回來的,也不幹什麼欺男霸女的事。
為什麼夜夜打他?
然後一直只打讓招從來不說讓他招什麼的老爺子,終於開金口了:
「我才剛走,還在孝期,個不孝子就敢出去找女人!是忘了他在我面前,在祠堂里發誓了嗎?」
「這是存心讓我在底下不得安寧啊!」
謝二爺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
天還沒亮。
他第一反應是,這幾天的打白挨了,他又沒出去找女人!
原本懷疑是哪個兄弟偷吃,可想著,也是三個月了,當親爹的,不至於對兒子這樣苛刻吧。
他就想起了老爺子後面那句話。
在祠堂里發了誓……
謝二爺臉色一青。
他想,他知道「個不孝子」到底是誰了。
再聯繫這幾日,大侄子神色萎靡,前天又說病得起不來床。
若真是他,自己這不相干的都在夢裡被老爺子打得半死,這正主不得被抽掉半條命。
真是該!
天色剛蒙蒙亮,謝二爺就迫不及待地換好衣裳,匆匆往大房那邊去。
半路上,遇到了謝三爺謝崇。
兄弟兩個對上眼神,確認了一些事情。
「二哥昨夜也知道了?」
謝二爺沉沉點頭:「是啊,咱們兩個當叔叔的,真是白挨這幾頓打了。」
謝三爺憤憤:「我就說,老爺子生前最看重大哥,怎麼這次揍最狠。」
敢情是他好大兒惹出來的禍事,能不下重手嘛!
兩人衝到廣寧侯院子裡,也不說話,只盯著他看。
剛在夢裡被親爹抽了一頓的廣寧侯:「……」
他疲憊地揉揉額角:「你們都知道了?」
不開玩笑,他這幾日,過得比戰場上不眠不休還要難受,鬢角白髮都多了許多。
謝二爺憤憤:「大哥 ,你也太慣著大侄子了,你看看他鬧出的這叫什麼事?熱孝可還沒除盡了」
「就是啊,大哥。」謝三爺接力,「侄媳婦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她是沈家女啊。當年救老爺子一命,沈家滿門,可就只剩下這一根獨苗了!」
一個個院子裡姨娘一大堆的人,這會兒滿口都是譴責。
譴責謝征不孝,譴責謝征薄情,譴責謝征對不起沈氏對不起老爺子……
廣寧侯腦袋嗡嗡地疼:「行了閉嘴!」
兩人住嘴。
謝二爺又說:「依我看,這事兒源頭既然已經找出來,那就趕緊讓大侄子去老爺子靈前跪著道歉。」
謝三爺:「是啊趕緊道歉,還要向侄媳婦道歉。」
他們沒給廣寧侯開口的機會,齊聲道:「大哥,你也不想再挨打了吧?」
廣寧侯:「……」確實不想。
於是,昏昏沉沉醒過來的謝征,還未徹底清醒,就聽到丫鬟一聲欣喜地喊:「世子爺醒了!」
緊接著,數道急躁的腳步聲衝進來。
謝征疑惑看過去,發現是父親,還有二叔三叔。
「大侄子。」謝二爺摸摸他的腦袋,「你現在好些了嗎?」
謝征沒看懂眼下是什麼情況,下意識答道,「多謝二叔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然後他就後悔了。
因為下一刻,他就聽到二叔冷酷的聲音:「既然已經好多了,那大侄子你趕緊起來,換身衣服,去祠堂跪著求老爺子原諒吧。」
謝征:……?
他立刻明白,長輩們知道了。
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還好上次的事,自己留了心眼,上次去看了阿黎以後,給了銀子讓她換個地方住。
就算是父親,短期內也不可能找得到她。
他忍不住說道:「祖父也未必是因為我……」
謝三爺煩躁地打斷他的話:「大侄子,你還是趕緊去道歉吧。」
「你連累了我們這些當長輩的也就算了,可若是事情再鬧大,被外人知曉你在祖父孝期和女人私會,你的仕途還要不要了?」
打蛇打七寸,同為男人,謝三爺很知道怎麼拿捏謝征。
果然,聽到這話,謝征再也不說什麼。
他讓人準備熱水,焚香沐浴過後,在老爺子牌位前跪了整整一晚上。
這一晚,府上的大小主子終於睡了個好覺。
醒過來,幾個知情人不約而同地想:果然就是那小子惹的禍事!
謝征這次不敢有半點鬆懈,整整一晚上,都是直挺挺跪過來的。
他本就連日精神緊繃, 大病未愈,又跪了這麼一晚上,回來就病倒了。
病情來勢洶洶,纏纏綿綿,等到徹底大好,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
期間作為「妻子」,燭音每天也會過來看看她。
當然她嘴裡不會出現一句好聽的話,謝征本也是天之驕子,侯府世子,如何忍得了?
可問題壞就壞在,燭音能指著他的鼻子罵。
可他不行。
他敢罵燭音一句,保證當天晚上,死去的祖父就一定會來夢裡揍他。
都快給謝征整崩潰了,他甚至憤憤地想:這老頭子,怎麼還不去投胎?
病一好,他就借替祖父祈福的消息,去了京郊最大的寺廟,尋了最有名氣的高僧淳秀大師解惑。
他當然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也不敢說是自己府上的事,只說是自己一個朋友。
遮遮掩掩,大致將事情說出來。
他問大師:「我朋友十分苦惱,他想知曉,為何故去的長輩如此放心不下塵世,過去也從未聽說過此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