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禮墨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他就這麼來到了九重天?
不對。
宋悅笙是怎麼發現剛才那條路能通往九重天?
如果他沒記錯,那個地方是魔族。
宋悅笙看了眼呆愣住的嚴禮墨,往前推了他一把:「往前直走,路過一片荷花池,再左轉就是雲渺宮。去吧。」
緊接著,她用法術換上了那件流光溢彩的仙裙。
嚴禮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腳步踉蹌,怒氣沖沖地轉身欲問,卻在目光觸及的那一剎那,所有的話語都凝固在了喉間。
眼前的宋悅笙,不,更確切地說,是她此刻的神態衣服,與她給他看的那幅畫裡的女宋知顏毫無二致。
同樣的傾城之姿,同樣的神韻溫婉。
嚴禮墨快步走過去,雙拳緊握,法力在掌心匯聚,目光如炬:「宋悅笙,你想用她的容貌做什麼!」
雖然幽冥傘棘手,但好在宋悅笙的修為低,想殺也能殺的。
宋悅笙的餘光掃到不遠處說笑的兩位女仙,輕輕抬眼,眸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突然,她手腕一揚,一壺佳釀出現在她手中,精準無誤地灑向了嚴禮墨。
酒香四溢間,她故作柔弱,借力輕拉嚴禮墨的衣袖,身子順勢一軟,仿佛失了重心般,輕盈地跌坐在了青石板上。
嚴禮墨蹙眉:「宋悅笙,你想幹嘛?」
就在此時,兩位面容清秀的女仙女仙突然出現,她們眼含關切,迅速圍攏過來,將宋悅笙溫柔地攙扶而起。
「阿顏,怎麼回事?你可有受傷?」一位女仙焦急地詢問,語氣中滿是擔憂。
「是……」宋悅笙垂著頭,恰到好處地模仿起宋知顏特有的柔弱與委屈,細聲細氣地啜泣道,「這位仙君他……醉酒……他……我……我……」
「阿顏別怕,我們幫你教訓他。」
「你這小仙君不知道雲翊仙君是未來的天妃嗎?竟敢還敢醉酒調戲!」
說著,兩位女仙朝嚴禮墨大打出手。
嚴禮墨此番是偷偷來九重天,所以面對女仙的攻打,他只能躲,不能出手。
宋悅笙眸光微斂。
只要做足準備,有些話不必都說出來。
這就是留白的藝術。
「你這身衣服哪來的,醜死了。」
宋悅笙轉過身,看著抱臂輕笑的洛川,晃了晃腕處的翠色鐲子:「我現在是宋知顏。洛川,如果你當著別人面喊錯,我就把你收進去。什麼時候出來,看我心情。」
「收收收,就知道收。」洛川戳了戳她的臉,動作看似親昵,實則暗藏不甘,「要不是你碰巧把血吐在了幽冥傘上,本尊堂堂魔尊,又怎麼可能被你這個小妖女使喚來使喚去。」
宋悅笙拍掉他的手,睨了他一眼:「後悔也沒用,這就是你的命。」
自從洛川發現不帶有惡意地拍她肩膀戳臉,不會觸發被動的阻攔技能後,幾乎每次反駁,她不是被拍一下,就是像剛才那樣戳她的臉。
洛川不情願地哼了聲。
宋悅笙無奈地搖頭。
都多少年了,還揪著這件事不放。
再說他魔尊的身份是她後來從嚴府的藏書才得知的,又不是他百年前月下醉酒說出來,次日又被風峙和橘小胖調侃,逼出來的。
然後,她調整自己的神態。
此處離雲渺宮最近,嚴禮墨能躲的地方也只能是那裡。
聽說九重天有一處雲錦花圃,她去看一看,順便為他們的獨處多爭取一些時間。
啊,她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
與此同時,雲渺宮。
隨著一個輕盈的落地聲,宋知顏的手從精緻的口脂盒上滑落,眸光瞬間凝聚成冰。
神族聽力極好,竟敢私闖雲渺宮,膽子不小。
她手握長劍,向外面走去。
然而,當那抹熟悉的墨色身影映入眼帘,宋知顏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滯,語氣中難掩驚訝:「嚴……嚴禮墨?你怎麼會來這裡?」
嚴禮墨看著她,答非所問:「聽說你快成婚了,本殿不能親臨祝賀,特此提前送禮,還望你能收下。」
他的手指微動,一枚通體漆黑、散發著淡淡幽光的奇異石子,便靜靜躺在了他掌心之中。
嚴禮墨將它用法術移到宋知顏面前,壓著心裡的不舒服,道:「這是忘川河邊的相思石,雲翊仙君,願你與你來日的夫君恩愛千年萬年。」
言罷,他轉過身。
他是幽冥司的五殿閻君,她是九重天的雲翊仙君。
鬼族與神族本就不對付。
如此,便夠了。
宋知顏收起長劍,看了眼手裡的相思石,然後快步走了上去,擋在了嚴禮墨的身前。
「等等。許久未見,不如坐下來喝杯茶再走?」
她眼眸垂著,聲音有些哽咽,似是對過往無盡的懷念。
「回到九重天才發現,我還是喜歡芴州的那段日子。嚴禮墨,就當陪個老朋友說一會兒話好不好。」
宋知顏本以為會聽到他當機立斷的一聲「好」,結果久久等不到回答。
她一抬眸,看到的卻是他眉頭緊鎖,眼裡似乎還有一些厭煩。
怎麼可能!
嚴禮墨微退半步,舉止間不失禮節,拱手道:「雲翊仙君,過往種種,皆已成雲煙。本殿已經離開幽冥司多時,仙君,告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煩,但就是不想看到宋知顏這副樣子。
嚴禮墨不知道的是,過去的兩百年裡,他看到的宋悅笙裝模作樣的表演都是模仿宋知顏的性子。
現在,正主當面表演,怎麼可能不反感。
嚴禮墨不了解這些事,宋悅笙……大概是她太想讓宋知顏趕緊死,一時忘了自己曾經做過這些。
他的言行舉止超過宋知顏的預料,她頓時慌了,緊緊地從後面抱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背上,又逼出自己的眼淚。
「嚴禮墨,你別這麼對我,我心裡難受。」
雖然她不需要嚴禮墨的感情了,但天帝還沒有頒下婚約的詔書,宋悅笙也沒死,風峙更是用自殺擺脫她的控制。
瑤光都被宋悅笙打個半死,如果宋悅笙攪和她與君鈺的婚禮,她身邊根本沒有強大的法力幫手。
嚴禮墨的身子一僵。
沉默半晌,他把宋知顏的手從他的腰上拿開。
他的聲音堅定,連頭也沒回:「此處不是芴州,你我也不是當初的人。雲翊仙君,我們都有自己要抗的責任。如果任性而為,必定會有無辜的人受此牽連。」
宋知顏繞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宋悅笙呢?她這兩百年都快住在你幽冥司了,你怎麼不和她說有責任要抗?」
看見她的眼淚,嚴禮墨想起了宋悅笙把茶水點在眼睛裡裝哭,騙走黑白無常給她做奴隸的事。
他嘖了聲,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宋悅笙就是一無賴。你怎麼能和她比?」
「雲翊仙君,在其位謀其職。本殿的禮已經送出,以後除非天帝傳召,不會再私自前來九重天。希望你多多保重。告辭。」
嚴禮墨離開前好心提醒她。
他要去找宋悅笙,那傢伙指不定要用宋知顏的容貌做些什麼壞事。
就當是他為宋知顏做的最後一件事。
宋知顏望著躍牆而出的嚴禮墨,口中默念幾聲,然後,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嚴禮墨,既然你好話不聽,就別怪我心狠。這都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