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嗎?」亞撒拿著勺子的手有些抖,他低頭看著白蓮,連著嗓音都有些顫。閱讀
白蓮忽然捂住亞撒的眼睛,她坐起來,在他耳邊說,「很好喝。」
「那就多喝點。」亞撒沒讓白蓮把手移開,他端著碗,白蓮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喝著,眼淚一滴一滴流著。
亞撒感到什麼東西落到他手上了,冰涼。
她的味覺已經退化了,她的眼睛也不太好使了,她的右手已經開始麻痹了……
她活不長了,她要死了,亞撒無比清楚的認知道,但他不能說,他還要給她找藥,他還要跟她說,你的病一定會好。
「我吃好了。」白蓮把勺子放到碗裡面,把眼角的淚擦乾,「我想回去睡會兒。」
「好。」亞撒把碗撤走,轉身去了廚房,等了好久才進去屋子裡。
白蓮已經睡著了,睡著的樣子很乖。
亞撒走路的聲音越發的輕了,他把窗戶關上,然後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他記得自己有事要做,但是大腦一片空白,想不起來任何東西,所以他就放棄了,認真的看著白蓮。
他應該早知道的,藥那麼苦,她怎麼可能會乖乖喝下去,即使知道一定要喝,也一定要鬧一鬧,然後在喝。
他知道的,她不想死。
所以每次知道了什麼,她都會哭,偷偷的哭,然後就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心疼的,然後就一點點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離不開她,亞撒伸出手,在白蓮臉上虛虛的描繪著,從眼睛一直到嘴巴……
離開她,他會死,即使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他逃出來的時候,是不想活的,他想拿起武器捍衛自己的家園,即使只是白白送死,但是他被他的阿姆抱住了,她那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了,血從她的嘴巴里一直往外涌,她應該已經神智不清了,可還是死死的睜著眼睛,用染血的手指在他衣服上胡亂的寫著……
他放下了手裡面比他還高的骨刀,第一次哭了,他回握住他阿姆的手,「我一定活下去。」
他的阿姆寫的是,活,活,活……
然後他的阿姆就閉上了眼睛,無力的垂下了手……
然後他活下來了,不管再苦,他還是活下來了,有的時候,他也會想,要是他的阿姆知道他這麼難過,會不會不讓他再活著。
渾渾噩噩的活著,半死不活的活著,他為什麼要活著。
他又想起了他的阿姆,有的時候還會有些恨,他不想活著。
亞撒又看了看白蓮,唇角有絲笑,只不過苦澀的厲害,「我現在知道了,因為有你。」,只不過,你也要走嗎?
他把他的一切都分享給了她,他的記憶,他的阿姆,他的家。
「當這些東西已經融入我們的骨血,我就知道,我們是分不開的」亞撒站了起來,他彎下腰,小心的碰了碰白蓮的唇,「等我回來,我的公主……」
…………
他曾經問過,「什麼是公主?」
回答是,「是你無以倫比的寶藏。」
……………
白蓮醒了後,喊了兩聲亞撒卻招來了艾米,她就問了聲,「亞撒呢?」
艾米沒敢抬頭,她生怕惹怒這位喜怒不定的主人,她儘量控制自己的聲音,讓它不要抖,可是她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主人,亞撒他,他逃了。」
她說完,整個人抖的不成樣子,誰都知道白蓮寵著亞撒,兩個人關係很好,她寧願說亞撒死了,也不想說他逃了,但是首領要求她這麼說。
外面的風吹動屋檐上的風鈴,那是亞撒拿回音鳥的碎骨片做的,聲音十分悅耳。
然而艾米卻抖的更厲害了,過了很久,她才聽到白蓮淡淡的答了聲,「去做飯吧。」,她餓了。
「是,主人。」艾米連滾帶爬的出了房間,直到手被竄起的火苗燎到後,吃痛的抱住了自己的手,才第一次覺得白蓮沒那麼可怕……
「小七。」白蓮抬高了嗓音喊了聲,「過來。」
小七站在房樑上睡著了,沒聽見。
「小七!」白蓮忽然有些慌張,她抬起腳,踉蹌了一下,又跌到了床上,這次聲音大了。
小七醒了,它唧唧的叫了兩聲,然後飛下去了。
白蓮抱住小七,摸著它的脊背,很小聲的喊著,「小七……」
它真的是只很聰明的鳥,它這次乖的很,「唧。」
「小七……」
「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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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崽兒怎樣?」這些年部落越建越大,他能陪著白蓮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但他是絕對不可能允許他的乖崽跟一個奴隸走這麼近,還是一個被毀了獸骨的奴隸,「有沒有好好吃藥,好好吃飯?」
「主人有按時吃飯和吃藥。」艾米的回答中規中矩的。
「怎麼了,沒鬧嗎?」卡達有些不相信,他覺得自己得去看看白蓮了。
「沒有。」艾米跪在地上,低著頭,「主人除了吃飯,就一直待在床上。」
卡達覺得有些頭疼,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他的崽兒身邊就只有一個人,人多了,她嫌吵。
卡達坐在椅子上,眉間有著一絲疲累,他的崽兒,越來越虛弱,他只能不停的去找藥,他這次派了二十個兩星獸人和五個三星獸人去城邦找藥已經惹得長老們的不滿了,雖然被他強勢的壓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找到對他崽崽兒有用的藥……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想起了那個奴隸,那個名為亞撒的奴隸。
一個獸骨被毀的,連原形都變不了的奴隸竟然要去那裡……
他估計亞撒是回不來的,不可能回來的。
但他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他希望他死在外面,最好在斷了他崽崽兒對那個奴隸的念想。
崽崽兒不能對一個奴隸有感情,還是一個幾近殘廢的奴隸。
他害怕他會突然走了,沒有人護住他的崽崽兒。
他想了想還是叫了一個人進來,吩咐了一下。
第二天部落裡面的人就都知道,亞撒當了逃奴,如果再看見他一定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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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臨之森深處有著無數令人瘋狂的寶藏,同樣那裡也是白骨累累,因為,這裡有去無回。
亞撒無比沉靜的看著前面散發著黑暗氣息的深林,他抬起了自己的腳,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回去。
三個月後……
一個瞎了眼的人在黑暗的掩護下,出了東臨之森,他懷裡抱著一個極為精美的木製面具,上面雕刻著華麗的花紋。
說來也是奇怪,他身上破破爛爛還開了幾個大口子,這面具上卻沒是多出來一絲劃痕。
亞撒抱著東西,走的極快,他想著白蓮有救了。
他的臉上又多了一道刮痕,皮肉翻卷,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瞎了一隻眼睛。
他吻了吻懷裡的面具,這是她拿刻刀一點一點刻給他的……
他走進部落的時候,眼睛裡有著一絲欣喜,迎接他的卻是一把砍刀,他反應很快的躲過去了,腦袋卻是撞到了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暈之前他看見了卡達,他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但他還是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揚了揚手裡的包裹。
…………
亞撒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他動了動手指,只感覺渾身酸軟,可他還想爬起來,他想去看看她,他想她。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人的聲音,但是沒人進來,沒一會兒,卡達進來了。
「主人怎麼樣了?」亞撒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聲音沙啞。
「乖崽兒好了很多……」卡達說了這句話就不動了,他看著亞撒,心裏面五味雜陳,他想著如果亞撒沒有廢,哪怕是個一星獸人他都會把崽兒嫁給他,只是可惜了……
「那很好。」亞撒緩了口氣,徹底癱到床上,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兩個人待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裡,一時間安靜的很。
過了好一會兒,卡達才說了句,「好好養病。」
他還沒走出門,亞撒突然床上坐了起來,聲音里有著壓抑的憤怒,「我的面具。」,他的瞳孔一瞬間變成了豎瞳,掩不住的陰森和嗜血。
卡達愣了愣,才說道,「在床頭上。」
亞撒伸手摸到了面具,放回懷裡,又躺下了。
卡達不會讓他去見白蓮的,他要好好養病,然後偷偷去看她。
…………
白蓮吃這個藥的時候,吃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卻很開心,因為她早就失去了味覺,無論吃什麼東西都味同嚼蠟,真的難受的很。
她的身體好了些,她又可以搬著藤椅出去曬太陽了。
「唧唧,唧唧唧。」小七的聲音很是歡快,獸人崽崽兒,快看,我給你摘的花。
白蓮接住了小七,從它嘴裡面拿過花,先是認真的看了看,然後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很好看。」
「唧唧。」小七很高興的蹦噠了起來,它甚至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圈,「唧,唧唧唧。」,你等著,我去給你再摘點……
不遠處的一顆樹後面,亞撒的手摳進了樹皮了,鮮血淋漓而不知。
那種花是她最討厭的那一種,花型如同牛鼻顏色屎黃,並伴有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