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大家的地方,憑什麼!」伊芙腦子一熱就站了出來,她比白蓮高,站起來就低頭俯視著白蓮,這帶給她一絲快感,可還是咬著唇,面露委屈,「你不能總是這樣欺負人……」
「我怎麼欺負你了。��白蓮挑著唇笑了,話里的諷刺沒有一點顧忌,「這不是我的地盤麼?」
這塊地兒是原主她阿姆種下的,也是她的阿姆精心養大的,連著野山珍的種子,都是她阿父跟著流浪獸人換下的,只不過原主的阿姆心好,而且這野山珍一旦成長起來,生命力也是極強,於是這成了全部落里小孩子都可以來玩的地方。
原主聽卡達提過一次,她就偷偷溜來好多次,躲在這片野山珍里偷偷的哭,她想她的阿姆。
為什麼別人都有,只有她沒有……
這裡秋天沒有多少人,夏天也沒有多少人,她還可以偷偷的來,冬天她不被允許出門,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受不了,她也不想再給她的阿父添麻煩,春季這裡這麼多人,即使憋了一個冬天,也還得繼續忍著。
她偷偷來的時候遇到其他人就會躲起來,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她的阿父說過,她是這個部落裡面最尊貴的明珠,她一定要是驕傲肆意的,她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威嚴。
原主不是很懂那個威嚴,她不想讓她的阿父失望,於是就變得囂張強勢,蠻不講理,當別人都不敢正面看她的時候,她就以為自己做到了,以為這是和她阿父一樣的威嚴。
卡達是個雄性,狂放的雄性,他可以為他的女兒闖雪山打怪獸,但他做不到擁有一顆細膩的心,他不能理解自家女兒的小心思,他只會給她無盡的寵溺。
所以原主才會養成那樣一副性子,無知的有些可憐。
白蓮知道她的可悲,她也想要這份肆意。
所以,少年,可輕狂否?
白蓮很早就知道了,讓她完成任務,付出的靈魂,她一旦接手,等待那些人的就只有消散,那個所謂的主神,向來不是個悲憫的人。
原主單純的可怕,整個世界分明像是只有黑白二色,她沒有太多的私慾,只有喜歡和討厭,在懵懵懂懂中追尋,最終付出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但是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願意為你一直向前,我會活成你的樣子,也以此證明你曾經在過這個世界上。
我在無盡的時間中,已經失去了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所以一路追追尋尋……
「這明明是大家的地方。」伊芙義正言辭的說,連著白淨的臉蛋都因為憤怒而染上了一層薄紅,「白蓮,你不能老是這麼自私。」
不只是伊芙,她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但是沒有一個人離開,用冰冷的眼神看著白蓮,對著伊芙是無聲的支持。
伊芙本來還是有點害怕的,但是這麼多人都向著她,她本來就覺得自己做的很對,於是更加有恃無恐,腰板挺的更直了。
卡琳冷笑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還沒開口,就被白蓮拉住了衣角,她這次的聲音很輕,「我再說一遍,這是我的地盤,你們走不走?」
她看著被採摘過的野山珍,遍地都是掰斷的枝椏,被踩爛的果子,被揪下來的葉子……
淒悽慘慘的一片,原主每到這個季節就會哭的很慘。
她是個孩子,不會太壞,在面對別人的理所當然,還會有著畏懼退縮,還有不知所措的迷茫。
她並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卡達給她的東西,用都用不完,她用不著自私,她甚至還有些不知所謂的揮霍。
卡琳聽著白蓮的語氣,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她還是按耐下了把這些傢伙打一頓的衝動,靜靜的看著白蓮。
白蓮的脾氣是很壞,特別是每當春季的時候,她本來也不喜歡她,可她有一次見到白蓮躲在草叢裡捂著嘴巴哭的時候就有些心疼她了,那麼瘦瘦小小的一團……
她回去就有些疑惑,就去問了問她的阿姆,才知道了,這叢野山珍是白蓮她阿父給她阿姆的求偶禮……
依然沒有人動,伊芙的臉上甚至掛上了一層諷刺的笑,她非常討厭白蓮臉上的這種表情,但是當她做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又感覺心情舒爽,自然非常得意。
白蓮這次沒有再笑了,她的眸里的紅一瞬間粘稠如血,她摸出自己脖子裡面的骨哨,吹了兩下……
正當人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
有人認出了這是七彩鳥,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七彩的羽冠在陽光下仿佛能發光一樣,油光發亮的羽尾在空中滑這圓潤的孤,它又叫了一聲,在白蓮頭上盤旋著……
小七覺得自己這個逼裝的,它能給自己一百分,它覺得自己已經夠帥了,就勉勉強強的給這個獸人崽崽兒一次露臉的機會,它想落在白蓮的頭上的時候,感覺到了一股極為恐怖的氣息……
然後它就慫噠噠的落在亞撒頭上。
白蓮只是冷淡的說了句,「小七,燒了這裡。」
這裡應該是片純淨的地方,這裡是她祭奠自己亡母的地方……
小七是只聰明的鳥,也是只愛炫耀的鳥,雖然它不知道獸人崽崽兒,對它做了什麼吧,但它能吐火了,而且比其它鳥吐的火更多,要不是獸人崽崽兒不讓它出去,它肯定要回去好好炫炫,誰說它只能吐煙的,於是它就昂了它高高的鳥頭,開始噴火……
野山珍很快燃燒了起來,其他人馬上跑了出去,看著灼灼大火,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白蓮看到這大火,心頭猛的一輕,她捂著自己的心臟,微微低下頭,彎起了唇,發出的聲音只有自己能聽見,「我一生驕傲肆意……」,可她是眼裡卻滑下了一滴淚,從眼角到眉鬢……
溫熱的淚,冰冷的心。
009檢測到白蓮的的情緒忽然有些飆升,嚇的它一頭從《金剛經》裡面栽出來了,「宿主,你怎麼了,沒事吧?」
白蓮皺了皺眉,「沒事兒。」,她把自己剩下的能量拿來給小七了,她這次沒力氣再掩飾自己的情緒了,被發現了,這感覺還真不好。
小七不是只好鳥,這個好,是健康的意思。它自己破殼而出就只有自己一隻鳥,因為它是顆殘廢蛋,被拋棄了的蛋,事實上也是,它在它成年的那天就死了。
「真的?」009不敢相信,也不敢多問。
「真的。」白蓮的語氣里有些安撫,聲音輕快,「相信我。」
009看著炸成一團的數據,顫巍巍的答了聲,「好。」,數據顯示,是大悲。
「我們走吧。」白蓮抬眼看了看前面的一地灰,面無表情的對著憤怒的一群人說,「我不要了,賞給你們了。」
「你,你……」伊芙氣的說不出話來,她猛的吸了一口氣,才順下了這口氣,「你怎麼能這樣做!」
「我為什麼不能?」白蓮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還帶著一絲絲惡劣,「我樂意。」
卡琳忽然就有些心冷了,她聽到白蓮這滿不在乎的聲音,不敢相信的問,「是真的嗎?」,就是因為樂意,卡琳在內心抗拒這個答案,她不敢相信。
白蓮向前走的腳頓了頓,她轉過頭,唇角已經帶上了一絲笑,一如既往的張揚,她盯著卡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樂意。」,她說著雙拳緊握,指甲扣緊肉里,掌心都有些黏膩……
「你知道那些是什麼嗎?」卡琳有些憤怒,她指著那片焦黑的土地,「你明明知道的。」
「那又怎麼!」白蓮別過頭,銀色的頭髮被風吹亂了,有兩縷呆毛立了起來,迎風飄。
「你應該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卡琳說著,向來帶笑的眼睛,也沒了笑意,「你回去好好想想」,她還不能接受這樣的白蓮,第一次覺得心涼,她耳邊的頭髮勾了上去,淡淡道,「我先走了……」
卡琳走了後,其他人也跟著走了,包括伊芙,她走之前,還深深的看了眼白蓮,「再見了。」
白蓮沒走,她躺在了地上,小米白的布料沾上一層灰,她對著亞撒說,眼神里有著一絲罕見的迷茫,「阿父會不會不高興?」
「應該會。」亞撒看著白蓮,明明沒有哭,就是很可憐的樣子。
「為什麼呢?」白蓮有些不解,她呆呆的望著碧藍的天,看著上面潔白的雲,其中的幾朵連起來,很像人臉的形狀,中間的兩朵雲很像人的眼睛,一雙溫柔的眼睛,想到這裡白蓮忽然又有些歡喜,她轉過頭,眼睛亮晶晶的,「那阿姆會怪我嗎?」
亞撒啞了啞嗓子,他想起了自己的阿姆,他在闖禍之後,他的阿姆雖然會很暴躁,還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但是在他的阿父要揍他的時候,總會護著他,無論他幹了什麼。
於是他盯著白蓮期待的眼睛,跟堅定的說,「不會。」
白蓮這次真的高興了,她坐了起來,拍了拍旁邊的的地面,「亞撒,你坐這裡……」
「好。」亞撒應了聲,他依照白蓮的要求,和她背靠著背坐著。
亞撒很瘦,即使她餵了他一個冬天也沒讓她胖多少,靠上去很不舒服,但她這次沒嫌棄了。
「你阿姆會做飯嗎?」白蓮不喜歡卡達做的飯,賣相很醜,如果不是食材好,味道肯定也不好。
亞撒的聲音依然很難聽,裡面卻有著滿滿的溫情,「會。」,他的阿姆做飯是整個部落最好吃的,聽她說,他的阿父就是因為她會做飯才嫁給她的。
是的,他的阿姆總是說是她娶了他的阿父。
「好看嗎?」白蓮覺得她阿父做飯也挺好吃的,就是長的丑。
「很好看。」亞撒想起了她阿姆有次給他做個蛋糕,他的阿姆說是蛋糕,他的阿父說這是圓餅,但他喜歡他阿姆說的,那蛋糕白白-粉粉的,上面有著和他很像的小人,他的阿姆說這是卡通人物。
「有多好看?」白蓮有點好奇的問,同時還在想,她阿姆做的飯也會很好看。
亞撒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形容,多少次他快死的時候,就是靠著這些記憶支撐下來的,好到無法形容,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像你一樣好看。」
「這麼好看啊!」這下白蓮有點驚訝了,她皺了皺鼻子,「可惜我看不到。」
009聽著這倆貨的不要臉的交談,第一次沒有嘲諷白蓮,它靜靜的在一邊偷窺著,它的宿主最近有些不對勁,它要好好看著自家宿主,先不提它們倆的綁定關係,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也有點感情了。
「我以後給你做。」亞撒說著,耳根子有點紅,白蓮自然是看不到的。
「那好啊。」白蓮想起了一件事兒,就期期艾艾的問了聲,「那你阿姆會編花環嗎?」
每年夏季的花喜節,適齡的少女就會戴上她們的阿姆給她們編的花環在桑納河邊,跟她們中意的雄獸玩耍,這也是她們一年一度的盛宴。
「我不知道。」亞撒沒見過他的阿姆編過,他的阿父倒是一直想要個小妹妹,但是她的阿姆說太疼了,她不會再生二胎了……
「哦。」白蓮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唇角彎彎,莫名的驕傲,「我的阿姆肯定會啊。」
009覺得它的宿主瘋了,它都不敢出聲了,它仔細的記錄下來它宿主的每一句話,它的好好研究研究,它就這麼一個宿主,可不能瘋了。
「嗯。」亞撒很溫柔,他肯定了白蓮的話,「你的阿姆一定會。」
「那當然。」白蓮笑的很開心,眼睛裡面都盪著一層春波,裡面的笑意像是平靜的湖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漣漪,「我的阿姆一定什麼都會。」
「嗯。」亞撒看著不遠處的灌木叢,裡面有兩隻不知名的蟲子,一隻殘著翅膀,一隻瘦弱可憐,相依相偎……
——————
白蓮那天和卡琳斷了聯繫,白蓮那天第一次被卡達訓斥,白蓮那天和亞撒的關係好了起來。
伊芙又來找過白蓮一次,她還是不放棄玲吶,白蓮還是讓玲吶自己選,玲吶依然不願意走。
伊芙和玲吶第一次吵架,兩個人都氣紅了眼,伊芙很傷心,玲吶想殺了伊芙。
七彩鳥的事情越傳越大,最後傳的很離譜。
傳聞在東臨之森,有位非常厲害的祭祀,他有著一隻神奇七彩鳥,一翅可招風,一翅可招雨,最厲害的是它噴的火,可三日不熄。
於是這邊招來很多冒險者,又引起了大大小小的戰爭。
冒險者大多都是五星級以上的獸人,他們在這種小地方,已經是強大的象徵。
他們在這裡建了個城邦,帶來了很多新東西,這個貧窮落後的地方漸漸發展了起來。
依然沒人找到那隻神奇的七彩鳥,有人說它根本不存在,但是更多人願意相信,那位強大的祭祀住在東臨之森深處。
在這個時代,他們願意用自己的一輩子等一個或許是假的傳說。
卡達的部落已經發展成了一個中型部落,從原來的幾十人發展到了兩百人,因為他吞併了周圍的兩個部落。
白蓮已經從一個豆芽菜長成了婷婷的少女,依然是披肩的短髮,血一樣的眸,五官越發的精緻,像是個精雕細琢的玉人,臉上沒一點血色,連著唇都是淡粉色的。
白蓮的身體越來越弱,上了世界傷到了根本,這個世界她用的殼子身體還不好,勉勉強強的撐著,整天拿藥吊著。
卡琳最後還是跟那個老奴隸再一起了,那個老奴隸升級為了三星獸人,獲得了部落居民的身份,娶了卡琳。
伊芙已經十六歲了,她還沒嫁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她的阿姆催了兩次,但是伊芙總是笑著糊弄過去,阿瓦倫也就由著她去了,十六歲雖然不小了,但是也能再留兩年,聽說上城的人,都至少是十八歲能嫁娶的……
卡達這個首領的位置越發的深入人心,雖然他總是外出給白蓮找藥。
「你覺得我還能好嗎?」白蓮托著下巴,在藤椅上曬著太陽,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能好。」過去了八年,當初那個排骨精一樣的亞撒也長成了一個挺拔的少年,他臉上帶著個木製的面具,遮住了上半邊臉,只露出一雙暗如深淵的眼睛,下巴的線條很是優流暢,削薄的唇,下巴的線條很是優美。
他蹲坐在石鍋邊上,看著鍋裡面滾著的黑綠色的汁液,又重複一句,「一定能好。」
白蓮不是很在意這個答案,她喊了聲,「小七,我要喝果汁。」
小七正在和外面的一隻老鴇鳥斗的正歡,它得意的吐掉了自己嘴裡的鳥毛,黑豆眼裡滿是得意,「唧唧。」,蠢鳥,傻鳥。
老鴇鳥身上的羽毛只有黑白二色,身上是一水的黑羽,只有脖頸上圍著一圈白羽,它可寶貴它這白毛了,它盯著小七爪子底下的白羽,本來就泛白的瞳孔更白了,「咕咕,咕咕。」,我要拔光你的毛。
「唧唧。」小七揚了揚小腦袋,羽冠上的七彩毛迎風而立,嘚瑟的可以,來呀,來呀。
「咕咕。」老鴇鳥一個附身就沖了下去,目標瞄準它頭上的七彩毛,然而這個時候小七聽見了白蓮的傳喚,它嚇的一個激靈飛回了屋,在柜子上面叼著葉子卷的圓瓶子上面的草繩,穩穩的遞給了白蓮,當它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老鴇鳥的慘叫聲,一聲尖銳急促的,「咕!」
小七聽見了又很快飛了出去,站在屋頂上,歡樂的叫著,「唧唧唧,唧。」,傻鳥,蠢鳥,來咬我啊。
然而樂極總是生悲,它高貴的鳥頭被一顆石字打中了,這熟悉的力道,這熟悉的方位,它弱兮兮的叫了兩聲,「唧唧。」
是亞撒打它的,這種季節,要是由它這麼鬧下去,遲早會造成兩年前的悲劇。
這方圓幾里都有各種各樣的鳥,那叫一個百花齊放,百鳥爭鳴,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地鳥屎,漫天的鳥毛。
這次又被稱為神跡,又引來了無數觀光者,但是這景致是真的不好,還有空氣,空氣裡面有些揮之不去的鳥腥味,整整兩個月才徹底散乾淨。
「你怎麼又打小七。」白蓮挑了挑眉,蒼白的臉因為她笑的開懷多了絲紅暈,「你不應該用石頭砸它……」,小七沒看見白蓮在笑,她只聽見了白蓮的聲音,感動的濕了濕黑豆眼,但是白蓮的下面的那句話,又讓它成功的炸毛了,「你應該拔它的毛。」
「唧唧!」小七不開心的叫著,不能拔我的毛。
兩年前的那麼多鳥圍攻它,它都沒讓別的鳥碰到一根羽毛,但是事後卻快被白蓮拔禿了,更過分的是,她還拿的的羽毛做毽子踢著玩,一點都不珍惜它。
「嗯。」亞撒見藥汁熬好了,就把藥盛出來,放到白蓮面前,「吃藥。」
「我又沒病。」白蓮對此十分抗拒,她看著那黑綠色的汁液粘稠的仿佛能拉出絲來,越發覺得難以接受。
「其實很好喝的。」亞撒拿著小勺子,挖了一勺放到了白蓮鼻尖下面,「你聞聞,很香的。」,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誘哄,本來就低沉的嗓音帶著一點磨砂的顆粒感,他的嗓子還是沒能治好,壓低了說顯得特別性-感,但是要用正常的聲量還是很難聽。
他專門去找了異香草,這種草只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香味,不會有其它副作用。
白蓮聞著是挺香的,她向來無法拒絕美好的事物,於是她就嘗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