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臉色微變。
隨即,他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是謝某認錯了,薛大人,薛夫人,多有得罪。」
說完,他對兩人拱了拱手。
薛凜大度一笑:「無妨。」
謝昭很快便離開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遊廊盡頭好一會兒,薛凜都還維持攬著言臻肩膀的姿勢。
言臻斜睨了他一眼:「還不放開?」
薛凜像是才反應過來,訕訕地將手放下。
言臻瞪他,低聲道:「回去再收拾你!」
薛凜垂下腦袋不敢吱聲。
在言臻轉身離開那一刻,他眉梢輕輕一挑,露出一個小心思得逞的笑容來。
另一邊,謝昭回到席間坐了片刻,不多時,以不勝酒力為藉口離開了萬林苑。
回到謝府,孟枕月向往常一樣笑吟吟地迎上來,貼心地為他送上解酒茶。
今晚的謝昭卻沒心思應付她,找了個還有公務要處理的理由,匆匆回到書房。
書房裡只燃了一盞燈,謝昭坐在桌案前,單手撐著太陽穴,眉頭緊緊皺著。
羅筠居然還活著——
他很肯定,那個女人就是羅筠。
雖然她的身形氣質都有了很大變化,但同床共枕過好幾年,羅筠還為他生下一對兒女,他絕對不會認錯。
他沒想到她還活著。
三年前,在京城的他久等程青霜和一雙兒女不來,派人回寧州一查,才知道他們在進京路上出了意外。
護衛和車夫都死了,羅筠失蹤,程青霜和一雙兒女則被路過的商隊救下。
據程青霜所說,她在車上跟羅筠起了口角,羅筠一氣之下扇了她一耳光,將她打暈了。
等她醒來,羅筠消失不見,馬車外躺著兩具屍首。
當時謝昭猜測,羅筠應該是發現護衛對她起了殺心,才會匆忙逃走。
為了防止羅筠泄密,他派人悄悄在事發地方圓百里,以及羅家村仔仔細細找過,還花了一筆銀兩查過出入寧州的路引記錄。
可一無所獲,羅筠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解釋——羅筠已經死了。
想想也是,她一個連小鎮都沒出過的村婦,目不識丁,離開他們,該如何生存下去?
謝昭當她在外頭自生自滅,倒省了事。
可如今,那個「死了」的人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她的變化還那麼大,甚至攀上了新科狀元!
過去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她這麼高調出現在萬林苑,還故意在他面前現身,引起他的注意後又否認自己的身份,意欲何為?
直覺告訴謝昭,來者不善。
羅筠怕不是衝著報復他來的。
沉吟半晌,謝昭從暗格里取出一沓銀票,趁著夜色出府,直奔城中的「天機閣」。
天機閣是一家偽裝成酒樓的情報搜集中心,只要銀錢給足,想要什麼消息都能打聽到。
見了天機閣的負責人,謝昭道明來意,交了銀錢。
「新科狀元薛凜身邊名叫曹賀的女子。」負責人收了銀票,「十天後,過來取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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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林苑宴會後,言臻每日如常出行,白天不是去金玉樓,就是去曹記酒家。
如此過了六七日,這天她跟高管家一塊從金玉樓回到曹府,馬在府門口停下,從後面馬車下來的高管家走到她旁邊,低聲道:「掌柜的,有人在跟著咱們。」
言臻絲毫不驚訝,理了理衣擺:「我知道。」
那人偷偷摸摸跟好幾天了。
管家一怔,問:「是他?」
「嗯,你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嗎?」
「他很在意您?」
「非也。」言臻笑道,「說明六年了,謝昭在京城混的實在不怎麼樣,大小是個官兒,跟蹤人這種事居然需要他親自出馬,可見不是沒錢請不起人,就是人脈關係不夠廣。」
「……」管家問,「就由著他每日這麼跟蹤您?」
「無妨,他遲早會出面來找我。」
謝昭幹過什麼他心裡清楚,三年前被他「殺死」的人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他勢必會有危機感。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性格。
如果不出她所料,謝昭這段時間隱忍不發,應該是在調查她「曹賀」的身份。
只要調查到了,他就該來找她攤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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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謝昭如約出現在天機閣。
拿到情報,他第一時間拆開火漆,一目十行掃完信封里的內容,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情報顯示,「曹賀」是三年前突然出現在鄞州的,做一種叫「肥皂」的生意發家,此後勢如破竹,將手伸到各行各業,短短三年成為鄞州首富,身家高達數千萬兩。
而深入調查「曹賀」這個人——根據路引記錄,她最早出現的地方在寧州,身份是當地一個農戶的遠房親戚。
那個農戶親口承認,三年前有人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做擔保辦了路引。
曹賀就是羅筠!
看完情報,謝昭心情複雜,同時又鬆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大字不識一個的羅筠居然是鄞州首富,她大字不識一個,怎麼可能會做生意。
難道是走狗屎運,遇到高人指點?
不管怎麼說,有了這份情報,他手上就有了羅筠的把柄。
虛構身份辦路引是重罪,情節嚴重的要坐三年牢。
羅筠要是敢對自己動報復的心思,他就揭發她偽造的身份。
她只要聰明點,就不會讓兩人陷入兩敗俱傷的境地。
想起這些日子尾隨見到的那個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的女子,謝昭心頭微微一頓,嘴角漾出一絲笑容。
不過,羅筠大費周章出現在他面前,動的未必是報復的心思。
他打算明天正式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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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
一早,言臻收到消息,謝昭遞了拜帖,請她午時到珍饈閣一見。
聽管家念完那封文縐縐的拜帖,言臻稍作沉吟,吩咐管家:「派人請孟娘子到金玉樓,另外,叫少爺過來一趟。」
薛凜數日前入職翰林院,官從八品侍書,不用早起上朝,但每日要到翰林院應卯。
像薛凜這種初入官場的芝麻小官,朝廷除了每月發放固定的俸祿,並不會提供食宿。
許多考上功名在朝為官的寒門學子,囊中羞澀買不起城中昂貴的宅子,只能租住在城外,每日寅時就要起床步行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