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滄瀾渡(54)

  言臻坐在馬車裡,把鏡沉跟同僚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比起無語的同僚,她更沉默了。

  不一會兒,鏡沉掀開帘子上了馬車,他張嘴就道:「我錯了!」

  言臻:「……你錯哪兒了?」

  「哪兒都錯了。」鏡沉單膝點地,以下位者的姿態蹲在她跟前,神色誠懇,「只要讓你不高興,那我就是錯了。」

  言臻:「……」

  鏡沉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她並沒有因為自己認錯而釋懷,蹙起的眉頭反而隱隱透出幾分焦慮。

  他不安道:「能不能告訴我,我做了什麼惹你不快?我一定改。」

  言臻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想將他拉起來。

  鏡沉卻不肯動。

  言臻嘆了口氣:「你沒做錯什麼,是我心裡不痛快,故意找茬。」

  鏡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為何心裡不痛快?」

  言臻:「……」

  她不願意說,鏡沉換了種說法:「找茬能讓你心裡痛快些麼?若是能,那你儘管打我罵我。」

  他說著,拉過她的手掌攤開,將自己的下巴墊上去,閉上眼睛道:「來。」

  言臻被他討打的動作弄得哭笑不得,推開他道:「行了,少賣乖。」

  鏡沉不僅沒被她推開,反而就著半跪在她跟前的姿勢往她懷裡一鑽,雙手抱住她的腰,臉頰貼在她胸口。

  最近他沒少粘著自己,先前言臻先入為主覺得這是他報復自己的計劃之一,壓根沒往心裡去。

  此時驗證心裡的猜測,再一看他這個親昵意味十足的動作,她微微一僵,渾身都不自在了。

  鏡沉沒察覺她微妙的變化,悶聲道:「你最近好像很不安。」

  「嗯?」

  「夜裡不安眠,白日也總是皺眉。」鏡沉問,「是想家了嗎?」

  言臻:「……嗯。」

  「那我陪你回滄瀾谷看看。」

  言臻沉默了一會兒,心裡做出決定——既然驗證了鏡沉果然喜歡上她的猜測,那就該快刀斬亂麻,結束這段沒有結果,繼續發展下去只會讓彼此尷尬,甚至有可能葬送她工作的曖昧。

  下定決心後,言臻掰開鏡沉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將他推開。

  她動作堅定到不容拒絕,鏡沉愣了一下。

  「我是想家了,也想回去。」言臻看著他的眼睛,「不過我不打算帶你。」

  鏡沉心裡「咯噔」一下:「娘子……」

  「不要這麼叫我。」言臻打斷他的話,「我不想待在國公府了。」

  鏡沉心裡一急,連忙道:「我可以辭官跟你回滄瀾谷……」

  「這不是回不回滄瀾谷的問題,而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鏡沉呼吸一窒,驚得聲音都變調了:「為什麼?」

  言臻沒有立刻回答,心裡在天人交戰,是要用江蘺和裴忌的身份跟他分開,以後回到快穿司還能裝糊塗保持體面,還是拆穿鏡沉隱藏的主神身份,撕破臉皮以絕後患。

  她還沒做出決定,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極快的速度逼近。

  緊接著身下拉車的馬受驚,隨著車夫一聲驚叫,失控的馬拉著車衝出去,車輪不知道碾上什麼,車身猛地一個傾斜。

  言臻大驚失色,下意識伸手去拉鏡沉:「鏡沉!」

  但鏡沉動作比她更快,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進懷裡死死抱住,一陣天旋地轉,兩人隨著馬車轟然側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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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翻的車廂被瘋了一樣的馬繼續拖行,剮蹭在地面上,車身零件不斷解體飛散,直到重重撞上什麼,才徹底停下。

  變故發生得太快,壓根沒給兩人反應的時間。

  等四周安靜下來,言臻抬起頭,才發現鏡沉將她抱在懷裡,把自己當成保護殼,手腳並用抱緊她,把她嚴嚴實實保護下來。

  托他的福,言臻只受了輕傷,鏡沉情況卻不太妙。

  劇烈碰撞和解體的馬車碎屑劃傷讓他頭上臉上全是血,意識也不太清醒了,即便這樣,他一雙手依然死死箍著她。

  言臻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他懷裡鑽出來,拍拍他的臉:「醒醒!醒醒!」

  鏡沉努力睜開眼,渙散的意識重新聚攏,確定她沒受重傷,他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張了張嘴,卻道:「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真實身份?」

  言臻沉默。

  「剛才……你是故意的?」

  故意叫他的名字,故意讓他知道,她已經發現他是主神。

  言臻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車廂外有百姓圍過來救人,敲了敲車壁:「裡邊有人嗎?」

  言臻順勢應道:「有。」

  沒過多久,兩人被百姓救出來,送往附近的醫館。

  鏡沉傷的不輕,頭暈眼花地躺在榻上,大夫為他包紮傷口時,他固執地看著言臻,連眼珠子都不帶錯開,仿佛這樣就能讓她避無可避,給他一個答案。

  大夫見狀,調侃道:「這位郎君,你家娘子沒事,不用這麼盯著,反倒是你,先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言臻:「……」

  包紮好傷口,得到消息的管家匆匆帶人過來,將他們接了回去。

  把鏡沉安頓在竹苑內室,言臻到側間洗把臉的功夫,還沒來得及將身上破損的衣裙換下,隔壁傳來婢女慌亂焦急的聲音:「老爺,大夫說了您不能起來……」

  言臻猜到了什麼,立刻推開側間的門走出去。

  此時天剛暗下來,檐廊下的琉璃風燈散發著暖橘色的光源,鏡沉頂著包得跟粽子一樣的腦袋,不顧婢女勸阻跌跌撞撞從內室走出來。

  跟言臻四目相對時,他一隻腳剛踏出內室,臉上的不安像按了暫停鍵,緊接著變成尷尬。

  「我以為……」

  「我沒走。」言臻打斷他的話,同時意識到,就算鏡沉受了傷,那些事今天也必須給出明確的答案。

  拖下去只會讓他生出更多希望和遐想,這對他對自己都沒好處。

  想到這裡,她走過去扶著鏡沉回內室,在榻上躺下,自己則坐在床沿上,屏退婢女。

  內室只剩下兩人,迎著鏡沉局促不安的神色,言臻開門見山:「你說要跟我成親那天,我就知道你是鏡沉了。」

  鏡沉一愣。

  「對不起。」言臻不等他說話,繼續道,「之前做任務時不知道你是主神,利用了你,對你造成傷害,我很抱歉。」

  鏡沉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她在向他道歉。

  人在什麼情況下需要道歉?

  覺得對不起對方,並且不能拿出令對方滿意賠償的情況下。

  他從這句道歉中嗅到了不祥的氣息。

  「知道你是主神以後沒有第一時間點破,是以為你要報復我,想將計就計補償你。」言臻直視他的眼睛,神色坦然,「鏡沉,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發展超出工作以外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