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謹言進來的時候,透過玻璃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眼帶,皺紋,無神的眼睛。
他老了。
只是頭髮還是黑的,他依稀記得,是姬饒一點點給他染的發。
但也不過是欺騙自己隱瞞歲月的無用計倆罷了。
他老了。
姬饒還年輕,甚至還有看不到頭的未來。
而這段路,他只能陪姬饒走到這裡了。
他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姬饒的拖累了,他可能會把姬饒害死。
韓謹言小心翼翼地拿起姬饒的手,看到他手掌被摔腫的模樣,忍不住皺起眉頭,極輕極輕地摸著。
「是不是很疼。」
沒有任何回應。
韓謹言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年,辛苦你了。我一直想給你買個戒指,但是一直忘記一直忘記,我不記得你的時候越來越多了。我真怕,怕有一天再也記不起來你了。我怕等下次我再醒過來,看不到你了。」
他微微仰了仰頭,「這次我醒來看見你昏迷地倒在地上,底下全都是血的時候,我真的快要被你嚇死了。不過幸好啊,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他視線又落在姬饒臉上,那是一種複雜又眷戀的眼神,「我不值得你這麼做了,你的人生路那麼長,本來就不應該有我。而我也不希望你日後還能想起我來的時候,全都是我智障犯蠢的記憶。我不想……不想最後在你心裡走的那麼狼狽。」
韓謹言輕輕站了起來,他傾身在姬饒額頭上吻了吻。
不帶任何色氣的吻。
單純的,迷戀的,不舍的。
韓謹言直起腰的時候,靜靜看了姬饒半晌,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印在自己腦海里。
他想,如果一直能想著姬饒的模樣,死了以後或許還能記得他。
如果真有奈何橋,他希望一碗孟婆湯不足以讓他忘記姬饒。
如果真有來世,讓他也做一個吸血鬼吧。
韓謹言最後在姬饒旁邊的桌子上放下一章紙條。
「再見,我走了,不用擔心我,你往前面看,那是屬於你的遠方。我愛你,到死不休。」
關門的聲音消失在空氣里,病床上的姬饒,禁閉的眼睛裡突然落下一滴淚來,順著滑落掩沒在頭髮里,無聲無息,像極了韓謹言最後離開的時候。
下午時分,陽光直直的照下來。
韓謹言站在一塊空地前,他身後就是一片麥田,他看著遠方的風景,眼睛裡甚至盈滿了笑意。
他撥通了父母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那邊傳來韓父強橫的語氣,「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爸,你在幹嘛呢?」
那是一種純嘮嗑的語氣,倒是讓韓父愣了一下。
「我,我能幹什麼。」
「又在看病歷吧?你年紀大了,別累壞身子。」
「我當然知道,但誰跟你似的,年紀輕輕,工作都不要了,當個社會懶散閒人,你這種人就是拖國家後腿的那波人。」
韓父嘴巴厲害,一說起來就不停。
韓謹言以往會頂兩句,但是這次,他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
韓父暢快的說了兩分鐘,終於消停了,「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對,自己沒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