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我?」
「是。」崔執自袖中拿出一本帳冊:「這幾日我讓人整合了下帳冊,這些於鳴青商隊所撒出去的銀子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江令沅接過帳冊翻看一二,點頭:「帳本做的不錯,可以假亂真了。今年冬天太冷,北境那邊怕是會缺糧少衣,我讓人去換些物資送過去。」
崔執依舊笑得溫潤,只是那心啊。
「好。三日後我回京,可有需要我辦的事?」
「讓欽差大人幫我辦事,我可付不起這份錢。」江令沅其實不想來見崔執的,實在是那天做的事在她心裡還沒過去。
這可是崔執啊。
即便知此人一開始就識破了她的身份,但兩人書信往來時,她的確是拿人當朋友的。
第一次貪圖美色就貪到朋友身上去了,真是……
「崔執,我非你想的那種心懷大義之人,那一份策論中有多少空話你當比我清楚,那不過是給我自己做的夢罷了。」
甚至當初寫時她都沒用常用的字跡,更是在江府下才敢那般放肆。
多可笑。
「清流百年,不容易的,崔執。」
地面上兩道平行線般的身影隨著一人的前進拉近了距離,也讓原本平行的命運有了交匯糾纏的可能性。
「執已入朝,既然壞了一條規矩,又何懼再壞幾條。」
江令沅輕輕呼氣,豎起周身所有尖刺:「你能甘心奉我為君?」
千百年來無一位女帝誕生,即便是護國公主也沒有幾位,更何況是她這種謀權篡位之人。
「那個位置我勢在必得,來日天下戰火掀起,文人們怕是會口誅筆伐於我,但我不懼不畏,我所行之事皆是從心而為,來日便是遺臭萬年,但我的痕跡會在這方土地上永世流傳。不瞞你說,其實崔家我是想拿來開刀的---」
紅色羅裙與青色錦袍在清風吹拂下相互靠近,崔執明白了為何那漠王說的是:「她很清醒,清醒到墜入地獄的那一刻她甚至還能笑著。」
「散了崔家的藏書,燒了崔家的書院,滅了崔家的名聲,戰爭中可是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微涼的手輕輕觸碰那溫潤面容:「我要的是為我所用的清流,而非自視甚高的文人。」
來日她若登基,怕是會將專政做到極致。
十九歲的江令沅才智過人,手段熟練。
那二十九歲、三十九歲、四十九歲、五十九歲的呢?
你,要賭嘛。
崔執聽到自己的心在問他,面前的人也在問他,但總歸誰都未宣之於口。
「聖明之君,執為何不隨?執的治國之策,也只有子初可懂。」
一骨節分明,一柔軟白皙,兩隻手相疊在一處。
江子初這人總是說自己心狠,但若這世間有她在意之人,她不會捨得毀了這世界的。
「而且,心之所向,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被握住的手如游魚般輕巧遊走,手上的戒指卻不小心在那溫潤的面容上留下一道紅痕。
「咳,那你這幾日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嗯。」
崔執站在院門口久久未回,心中在想些什麼怕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太醫是他的人,在他面前自然是什麼都說了。
「江姑娘心氣本就不健,先前損的一回在這些年補養下恢復的情況尚可,但若是再為情而傷,定會損了心氣,屆時非仙人不可救啊。」
那一個月的等待,崔執忘不掉,也不敢忘。
每一日都不知明日的焦灼,他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況且。
若是他不幸身亡,她也不必高處不勝寒。
…………
三日後啟程的可不止崔執一人,賀穆臣作為護送之人也要一併回京。
雖然禁軍中有他的心腹在,但他也不能長時間離開。
所以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抱歉。」
江令沅手指微頓,面帶惋惜:「你還要向他盡忠?」
那他們註定要為敵。
他的親伯父,他的親堂弟,她都殺定了。
就是可惜了他們這幾年的交情……
「什麼盡忠?」賀穆臣這幾年也不是白白做了統領的,立刻就被氣笑了:「你覺得我回京要去告密,賣了你去換賞賜?」
江令沅瞄了眼正在散發香味的香爐,沒說話。
要是這傢伙真敢這麼做,不殺他,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
「嘶」
唇瓣上傳來刺痛,江令沅睜大了眼睛,往後倒的身體也被人扶住,甚至還有心情給她調整個舒適的姿勢。
每次面對這人時,他的教養和沉穩總能被立刻打破,也總是會做出自己計劃之外的事情。
好在,這一次他不後悔。
「呼吸。」
臉色通紅的人猛地吸了幾口氣,緊接著就是一巴掌扇上這張丰神俊朗的臉,這回的力氣可比打在裴臨臉上的重多了。
但也未必沒有某人的臉皮更厚的緣故。
「我抱歉的是當初讓你因為我匆忙出京,若是按照你的計劃來,你也不會被困在民川縣中。」
揮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反而是那挨打的人主動湊了上去。
「我只是生氣,即便是衛盈你都願意去威脅利誘,到了我這你卻是什麼都不做。」
所以他就咬了她一口出氣?
江令沅舔了下唇瓣上的傷口,滿口的血腥味:「你是禁軍統領,你若想走我又能做何!」
擁抱著她的人周身又散發出那天晚上的委屈可憐,像是外出打獵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蒼鷹,連窩都沒進就被伴侶給嫌棄了。
呸呸呸!
她在想些什麼。
但這人面對她時的警惕心也太弱了,聞了那香好一會兒了都沒察覺到不對。
「我只想做你的禁軍統領。」
賀穆臣雖是庶子,但打小除了要應對大哥的針對外,沒受什麼委屈,做到禁軍副統領這一步也只是想趕緊離開寧王府,若是說有多大志向,先前從未想過。
直到五年前,遇到她之後,他一步步開始對統領之位生出必得之心。
為了自己。
為了她的大業。
為了他們的將來。
江令沅一挑眉,巧了,她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