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此刻真正意識到,他真的有可能把她這樣抱進去,她連忙收攏環在他脖頸的手,指尖細細磨搓著,似是乞求,囁嚅道。
「阿珹....你放我下來好不好,我不想這樣見到人,尤其....是你的家人....」
女孩的聲音很軟,就在他的耳畔,她的呼吸刺得他頸側很癢。
傅珹終於在即將跨入門廳時,停下了腳步。
他低頭,女孩細眉微蹙,透露出一絲委屈,懇求的眼神中閃爍著星光點點,既脆弱又惹人憐愛。
長發因剛才的擁抱而滑落至背後,不經意間展露出頸項間細微的痕跡,還有那條星光閃熠的粉鑽石項鍊。
她那如同初雪般柔軟細膩的肌膚,輕輕貼上了傅珹頸側,無聲地撒嬌,巧妙地討好。
狐狸一般狡詐的女人。
傅珹終於將她放下,右手卻始終貼在她光潔的後背。
宋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肯把自己放下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
他們剛走進老宅的大廳,管家很快就上前恭敬道,「少爺,夫人和老爺還有簡禾小姐在餐廳等你。」
傅珹點頭,他帶著宋喻走進了餐廳。
一進去,宋喻就看見了季舒和簡禾,她們面色愉悅正在談著話,而傅老爺則是坐在主座上,靜靜看著報紙。
還是季舒先抬眼,看到了傅珹,她笑著起身迎接,「小珹來了,快坐。」
傅珹也笑著同她問好,兩人儼然母慈子孝的模樣。
傅老爺見兒子來了,也放下了報紙,向他點頭。
只是......
季舒和傅老爺看見她的反應,居然和簡禾當初一模一樣!他們就像沒看到自己,眼神從自己身上掠過,卻一點驚訝的反應都沒有。
她.....她是透明人嗎?
他們不應該對傅珹帶她回來的這種行為,破口大罵嗎???
宋喻不解。
傅珹也不覺得奇怪,他自然地牽著她,坐在了簡禾與季舒對面。
然後,他們就緘默不語,開始用餐。
......好詭異的用餐環境,好詭異的用餐氛圍。
宋喻抬了抬筷子,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筷。
「怎麼了?」
傅珹注意到她的動作,他問,「沒食慾?」
宋喻放下筷子連忙小幅度地擺擺手,你可別把話題轉到我身上了!
傅珹看她急切擺手窘迫的模樣,不知是故意還是沒明白她的意思,他唇角輕抬。
「肚子,還痛著?」
我肚子痛你妹啊......他絕對是故意的!!
宋喻狠狠閉眼,低下頭,氣得不想與他對視。
然而幾秒後,她突然聽見對面的季舒語氣不咸不淡,吩咐傭人的聲音。
「去廚房煮碗粥。」
??!!
宋喻猛地抬頭,心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疑惑與震驚如同狂風中的落葉,占據了她整個思緒。
季舒見到她,不把她掃地出門就已經夠詭異了,居然還吩咐人給她煮粥?!
她杏眼圓瞪,直直地盯著對面的季舒,她吩咐完下人後,就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自顧自地繼續享用著面前的午餐,那雙眼睛,甚至都沒有與她交匯過。
而餐桌上的其他人,也沒有一絲反應......
這世界,終究是瘋了。
*
粥上來之後,宋喻再不敢猶豫,一口一口喝起粥,直到喝見底。
誒......真是食之無味的一餐!
吃完之後,傅珹和父親去書房談論公事。
只留下宋喻一人,坐在客廳,如坐針氈。
傅珹走之前,悄悄貼在她耳邊惡魔低語,「別害怕,你不是很有膽量麼.....」
他那是在安慰她嗎?他眼裡明明全是笑意!!
簡禾剛吃完飯就去集團處理事務了,看來是真的很努力在經營簡氏集團。
而季舒被管家扶著,正準備走出大廳。
突然,她的腳步停了下來,似乎是猶豫了幾秒,她回頭看向宋喻。
「你要來插花嗎?」
宋喻反應半天,才發現季舒居然是在和自己說話?她手指了指自己,「我?」
季舒看著她沒回復。
宋喻站起身,搓了搓手,尷尬回應道:「呃,好。」
說罷,季舒便帶她來到了傅氏的後花園。
陽光灑落在廣闊的花園裡,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瓣都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邊,閃耀著生機勃勃的光澤。
「你去剪些喜歡的花。」季舒回頭對她淡淡道。
說罷,管家就上前遞給宋喻一把剪刀和花籃。
夏日的暖風輕拂,帶來陣陣混合著花香的清新空氣,百花齊放,像大自然的調色盤。
半小時後,宋喻挑了十幾朵顏色各異的花,走回涼亭。
季舒已經挑好花,正在熟練地裁剪花枝。
「你會插花嗎?」季舒忽的問道。
「...不會。」宋喻如實回答。
她學著季舒,拿起剪刀,開始裁剪多餘枝葉。
季舒注視著她的動作,眼神有些渙散,仿佛在回憶著什麼。
她說:「我三年前才接觸插花,第一次插花時,學著老師裁剪枝葉,可是不知不覺,就把花裁的只剩一個花苞。」
宋喻抬眼看她,她的聲音摻在夏日的暖風中,語氣淡淡,已經完全不同於三年前言語中透露出的強勢。
「老師說,綠葉的作用是襯托鮮花,只要鮮花還在,綠葉即便不完美,也能容錯。」
季舒拿起手邊一朵鮮花,目光輕輕一寸一寸掃量著。
「她同我說,我太完美主義,一刀全部剪下去,並不是表達藝術,而是在表達情緒。」
她輕輕剪掉,花朵底部的枝葉。
「所以,我接受了......接受了它的不完美。」
她保留了上半部的綠葉,輕輕放下剪刀,把裁剪好的花朵,插入花泥。
宋喻全程靜靜地看著她。
她似是在說插花,又好像不是。
而宋喻能感覺到季舒的變化,從前她說話,總是表面柔和,實則笑裡藏刀。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的語氣很淡,自然而平和,仿佛看淡了一切。
季舒垂眸,看著宋喻手上拿著的花。
「你剪得比我當初更好......也許,這就是你比我早看透一切的原因吧.....」
她是在說三年前她們在出租屋的那場對話,那時她早已失去靈魂,卻聽進了宋喻對她的提醒。
宋喻拿起花,也插在了花泥中,「傅夫人如今明白,也不遲。」
她稍作停頓,「看,您現在,不是剪得很好嗎?」
季舒望著她,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卻又都化作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許久,她輕輕地笑了一聲,輕柔而複雜,仿佛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
一聲釋然。
然後她便低頭繼續,專心修剪起枝葉。
宋喻凝視著她,終於也笑了笑。她正準備低頭,繼續擺弄花朵,發現似乎少了一朵亮色。
於是她走出涼亭,來到夏日正午的陽光下,挑選合適的花朵。
感覺到背後有人正在注視著自己,宋喻回頭尋找。
二樓的露台上,傅珹在遠遠看著她,他的手臂靠在石膏護欄上交疊,姿態放鬆。
宋喻也看見了,只不過炎炎烈日刺得她睜不開眼,光斑模糊間,她只能隱約看見傅珹,似乎在笑。
忽然,許久沒有動靜的079號,突然出聲。
宋喻蹙眉,太陽曬得她腦袋有些混沌,方才腦子裡是錯覺嗎?
她模糊聽見079號說什麼『脫離世界』.....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沉重的身體似乎輕了些,烈日下帶來的那股熱感也漸漸消失.....
——看來,是真的要脫離了。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身旁一束嬌艷的粉色玫瑰上。
幾乎是本能地,她伸手摘下一朵,對著不遠處那個朦朧而熟悉的身影,輕輕搖晃著。
她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在笑著。
玫瑰尖銳的刺,此刻失去了應有的威力,因為對現在的宋喻來說,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她的感官,正慢慢與這個世界剝離。
最終,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漸漸淡去。
萬籟俱寂,融入了一片無邊的寧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