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芊芊這才感覺到屋子裡多了一個人似的,緩慢地抬起頭看向星沉。
她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茫然一片。
星沉甚至覺得她都沒有認出自己。
「需要我幫你去死嗎?」星沉微笑看著她,再次問道。
他說的很清晰,顏芊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散亂的目光終於慢慢有了焦點。
「季師兄。」她的聲音干啞艱澀,聽在耳朵里十分不舒服,「對不起。」
星沉挑眉,「很多事情,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結束的。」
「你想讓我死嗎?」
「還挺想的。」
顏芊芊又定定看了他許久,乾燥的唇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季師兄,你變了。」
「是嗎?」
「真好。」
「好在哪?」
顏芊芊笑容里全是釋然,她真是從太小的時候,就開始在意季星沉這張臉上的光輝了。
原來她真的從那么小,就開始那麼蠢了嗎?
到底是誰讓她因為容貌得到優待和誇獎,養成了她的走捷徑的習慣,最後卻把她困在了天性愛美的圈套里,變得鼠目寸光?
「這樣的性格,才不會被我這樣的人欺負啊。」
「你這樣的人?」星沉在她面前慢慢踱步,「你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不管季師兄從前怎麼想,現在的你應該覺得我是個壞女人吧?」
「承認自己是個壞女人,也算是進步。」星沉嗤笑一聲,「你要是再裝出一副無辜小白花的樣子,我連見都懶得見你。」
「所以你是過來看我笑話,想當面嘲笑我的嗎?」
星沉沒有否認,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來都來了,當然要先笑笑再說。」
「季師兄還真是變得讓人惱火。」
「不好意思,那你只能忍一忍了。」星沉停下腳步,在她面前站定,「不過我剛剛問的是,你自己覺得你是什麼樣的人?」
顏芊芊眼底隱隱露出一些不甘,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不重要了,我是什麼樣的,現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星沉彎下腰,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那你恨嗎?」
顏芊芊身體一抖,「恨誰?」
「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命都快沒了,你回頭一看卻根本不知道該恨誰,對嗎?」
顏淺淺垂下頭,「師兄已經付出代價了。」
「但是你現在明白,向溫山會走到這個地步,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他有錯,花三娘有錯,還有一個人在你們的成長歲月里完美地隱身了。」
「你……你想說什麼?」
星沉直起腰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生機勃勃的景色。
外面茂盛的世界襯托著這個灰濛濛的房間,讓這裡幾乎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墳墓。
「顏芊芊。」
顏芊芊看到星沉在窗前轉身,在他身後是蒼天的古樹,煥發著茂密的生機。
「你想不想玩一玩,千百年來,男人們玩的遊戲?」
那一瞬間,顏芊芊死去的心臟,跳如擂鼓。
是啊,她明明可以那麼優秀,為什麼只能成為被獻祭和必須去攀附別人才能成活的那一個?
就因為是個女孩,就可以不被他們放在眼裡?
星沉靜靜看著她。
那是顏芊芊從來沒有看見過的目光,帶著神性的慈悲。
「為什麼要活在別人的目光里,他們認為你好或者壞有那麼重要嗎?他們罵你是個蕩婦還是個烈女,會影響明天的太陽出來嗎?」
從來沒有人跟顏芊芊說過這樣的話。
從她有記憶開始,所有人都在教她怎麼做一個貴女,教她女子的矜持,行為舉止皆有模板。
沒有人告訴她,她也可以是自由的。
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可以翱翔在天空。
顏芊芊從椅子上站起來,被下了軟骨散的原因,她身上沒有太多的力氣,但是好在用量不大,人還是能夠站起來的。
「季師兄……」
「你看,你不是站起來了嗎?」
顏芊芊一陣心悸,一步步朝窗邊走去。
星沉沒有試圖扶他,就站在窗邊遠遠看著她。
顏芊芊走得很艱難,但是卻沒有遲疑。
她求死的這段時間,很多人都過來安慰她。
她們最常說的話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勸她想開一點。
連母親都說這是女人的命運,她走錯路就要認命,父親是為了她好,女人不能沒有好名聲。
從來沒有人說,發生的那一切根本微不足道,她只是愛錯了人。
而愛情,在人的一生中,可以很重要,也可以微不足道。
顏芊芊終於走到窗邊,就像走過一段漫長的煎熬,她有些脫力地趴在窗台上。
但那一雙木然的眼睛,已經漸漸有了色彩。
「男人的遊戲?」她轉頭看向星沉,「我也可以有另外一種活法嗎?」
「這是所有人天生就有的權利,只是你現在需要把被剝奪的那一切,重新拿回來。」
「要……怎麼拿?」
「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活在所謂的道德審判里,有些事情沒你想的那麼重要。你跟向溫山在一起,本來也是兩情相悅,事情敢做敢當。但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就要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他們……」
「指責、辱罵、流言蜚語的詆毀,都只是困住人的手段。這是你們女孩子的困局,」星沉輕輕一笑,「能不能破局在於你們自己。」
顏芊芊看著星沉,有種如夢初醒的恍然。
其實她一直都是優秀的,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的。
不然那麼多年,也不會咬著一口氣堅持修煉,畢竟鬆懈下來,當一朵後院的掌上嬌花,要容易的多。
說穿了,她只是需要有人點醒,需要有人告訴她,外面還有一條路。
窗外,魏燦陽探頭探腦地朝他們看,似乎生怕他們干出點什麼不道德的事情出來。
星沉撿起窗邊的一顆小石子,朝他腦袋上扔去。
魏燦陽捂著腦袋,「哎唷」一聲,趕緊把頭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