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雲寂說得一點也沒錯。
謝繹到秘書省赴任的第一天就碰壁了。
倒也沒有人為難他,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對他視而不見,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做什麼,也沒有人跟他說話。
在職場上摸爬滾打了那麼久的謝繹自然知道這是為什麼,也知道該怎麼解決,但他現在不是打工人謝繹,而是自視甚高、惡毒愚蠢的反派炮灰。
於是面對這種情況,謝繹直接若無其事地找了個書架,隨手拿了本書,席地而坐,翻著看。
密密麻麻的古文字,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謝繹表情凝固了一瞬,又不好意思直接把書合上。
他看著看著那些字,眼神就漸漸放空了。
江念遠過來找典籍的時候,差點被他絆倒。
「謝繹?」青年穿著緋色官服,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兒待著?」
他知道謝繹來秘書省擔任校書郎了,但他今天一直在忙別的事,沒來得及過來看他。
好不容易能坐下編修一下典籍,他工作起來就入了神,也忘了謝繹的事了。
沒想到過來找書倒在這兒看見他了。
謝繹被他叫醒,揉了揉眼睛,把書在他面前晃了晃:「看書啊。」
江念遠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都要被氣笑了,他蹲下身,平視著他,道:「你不是校書郎嗎?看這個幹嘛?看得懂嗎?」
謝繹誠實地搖了搖頭。
「跟我過來,我教你要做什麼,怎麼做。」
岑雲寂並沒有因為謝繹的事專門找他,但江念遠知道謝繹要來他這兒,就有些坐不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坐不住。
如今見人被排擠到這兒一個人坐著,他心裡是有些生氣的,於是自發地開始幫助起了他。
事實上,有一個好的同事和領導,對你的工作是非常有幫助的。
謝繹知道了他要做什麼,看著紙面上略微熟悉的繁體字,心裡總算是有了底。
校對嘛,他還是會的。
於是江念遠這一上午沒幹別的,就盯著謝繹幹活了。
他發現謝繹還是有點天賦的,只要肯耐心告訴他,他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江念遠看著他握筆的骨節分明的手,視線漸漸移到了他的臉上。
謝繹認真得很,為了過來赴任,他還很鄭重地穿了官服,束了發,碎發都被攏起,露出了他端正分明的五官,眉目如畫,睫毛如一把小扇子一般安靜地垂著,薄唇輕抿。
江念遠忽然移開視線,以手抵唇輕咳一聲:「就這樣就可以,你慢慢做,有問題來找我就行。」
他走開了一些,周圍一直關注著他們的人看見江念遠走了,看向謝繹的眼神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江兄!」
江念遠被人叫住,他皺了皺眉,糾正道:「在秘書省你應該叫本官少監。」
來人名叫李光,聞言他面露尷尬,不情不願道:「我們好歹是同窗……」
他看江念遠沒有妥協的意思,只好順著他的話道:「少監……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新來的是什麼人嗎?」
「他是太后那邊的人塞進來的,而且……」李光皺了皺眉:「他還當眾誹謗過世子殿下,那日我就在現場,你不是也在嗎?」
雖然後來他們知道了謝繹是淮安王府的人,可這人這麼狂妄,看起來跟世子殿下關係很不好的樣子,他們這些文人對謝繹的觀感也都很不好。
江念遠跟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你在現場,難道你不知道世子殿下並不在意他的話嗎?」
他正色了表情,一身緋色官服也擋不住他的文人風骨,江念遠嚴厲道:「不管他是誰的人,是什麼身份,他現在是我們的同僚,你該幫助他,而不是在這裡妄議是非。」
青年搖了搖頭,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李光攥緊袖子,望著他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怨毒。
……
經過江念遠的幫助,謝繹在逐漸熟悉自己的工作,別人見他與江念遠認識,出於對少監人品的信任,也都漸漸與謝繹說起話來,同僚之間的關係也在慢慢變好。
謝繹得意極了,休沐這天專門來找岑雲寂炫耀。
他來的時候沒在院子裡見到岑雲寂,便四處亂逛,裝作不經意地逛到了岑雲寂的書房。
這些日子忙著秘書省里的事,他都要忘了太后交代的任務了。
算算日子,第一個關鍵劇情點也快到了,岑雲寂在忙著幫太子招攬人才、拉攏大臣,有些人明面上是裕王的人,實則早已被太子收入囊中,對太子忠心耿耿,只等著最後一刻反水。
太后在忙著對付裕王的同時,也對太子有所懷疑和警惕,因此讓謝繹作為內應來竊取消息。
劇情線中,謝繹還真能竊取到一些人員的名單,也真的幫助太后拉下了太子的一批人,這也為他後來的悲慘結局埋下了引子。
謝繹想著原劇情中的那個名單,悄悄走到書案邊翻了翻,餘光注意到地上的影子時,他連忙裝作不感興趣地把書扔到了桌案上。
「謝繹?」
岑雲寂注意到他的動作,完全沒有起疑,他自然地走到書案旁邊把東西放好,溫聲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告訴你,我在秘書省做得還不錯。」謝繹翹起唇角,驕傲道:「就不勞你費心了。」
「也許哪一天,我官位升得比你還高也說不定!」
岑雲寂看著他得意的樣子,仿佛能看到他身後搖得歡快的尾巴。
真奇怪,他居然完全不覺得反感。
男人不自覺地勾唇笑了起來,聲音溫和清冽:「那很不錯啊,我期待你比我官高的那一天。」
謝繹聽著他的語氣,總覺得哪裡不對的樣子……
「對了,今天晚上我和幾個同僚去喝酒,不醉不歸,你就不用管我了。」
實際上是一個他不怎麼熟悉的人組的局,但大多數人都去,謝繹也不好推辭,見謝繹去,江念遠也破天荒地說要去,於是這就演變成了一個「部門聚餐」。
「喝酒?」岑雲寂皺了皺眉:「去哪裡喝酒?」
「盛華樓。」
「不醉不歸可不行,晚一點我去接你。」
他這話說得很自然,自然中又透著幾分強勢,完全不給謝繹反駁的餘地。
謝繹本來想嗆他兩句,不知又想到什麼,竟默認般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