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玖夜從睡夢中醒來,喘著粗氣,兩頰生暈,薄汗覆在額上眉梢,為他凌厲俊美的五官添了一抹性感。
他卻面色冷沉地從床上起身,把床單扯下,揉成一團,煩躁地扔到了地上。
他又夢到那一天了。
夢到他沒有當正人君子,反而欺身而上……
姬玖夜穿著明黃色的中衣坐在榻上,垂眸沉思片刻,將目光投到了窗外濃重的墨色上。
天光即將破曉,夜深人靜處,他踽踽獨行,不知挨過了多少寂寂長夜。
這還是第一次,他因為春夢驚醒。
姬玖夜突然笑了起來,鋒利冷沉的眉眼變得柔和,眉眼皆彎,不是冷笑譏笑,而是真真切切發自內心的笑,讓他整個人一掃陰暗冷沉之氣,而變得那麼鮮活生動。
也許他該去淮安王府見見那人。
……
那日醒來後,謝繹並未見到太子,這也讓他稍微鬆了口氣。
婢女服侍他穿戴整齊後,就有馬車送他回了淮安王府,岑雲寂好一頓詢問,謝繹只說是太后突然記起他這麼一號人,問候一番,沒說別的。
他料想太子也不會將這樣的事告訴岑雲寂,果然,此日過後一連好幾天,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謝繹惴惴不安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
果然,太子也許只是一時好心,又或者是岑雲寂的魅力太大,他才愛屋及烏,盡全力地幫自己。
這麼想讓他寬慰了不少,他也就有意忽略了某些不合理之處——比如,再好的關係,也不能讓堂堂太子,紆尊降貴為人做那種事。
又過了幾天,太子那邊沒有消息,倒是太后,又派人請他入宮。
這次岑雲寂不在府中,謝繹有了心理準備,就直接換了衣服,輕車熟路地再次來到了慈雲宮。
這次召見不是在傍晚,是在正午,因為入秋,天氣初肅,太陽當空也並不炎熱。
謝繹進了內殿,在外室看到了穿戴整齊、端莊肅穆的太后娘娘。
「草民參見太后娘娘!」
「平身。」錦嫿打量了他一番,對宮人道:「你們都去殿外守著,沒有哀家的允許,誰也不准進來。」
「是!」
等到殿中只剩下了他們二人,錦嫿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道:「你還願意為哀家做事嗎?」
「自然願意為太后效勞。」
「哀家也不需要你做些什麼,只要……」太后正經起來頗有弄權者風範,她提出的要求和原劇情中一模一樣。
「……能做到嗎?」太后抬眸瞧他。
「定不負太后所託。」
「你想要什麼?」
既然為她辦事,那就要一碼歸一碼,該給人些報酬才是。
「草民想在朝中謀個職位,可以不用再自稱草民。」
一句話,把他的淺薄鄙陋之處暴露無遺。
錦嫿卻不覺得他粗鄙,人人都愛權勢,連她自己都愛呢,更何況男人?
她倒覺得,謝繹這點小野心可愛得很,能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欲望,這並不容易。
「哀家會幫你的,你安心去做就好。」錦嫿嘆了口氣:「若是你願意,哀家可以給你更多,可你既然選了另外一條路,做得好,哀家也不會虧待你。」
「哀家不喜歡和手下人不清不楚,你可以放心,不用這麼緊張。」
謝繹注意到,殿中沒再點香了,只是那次的經歷給他留下了陰影,來見太后總是會不自覺地提高警惕。
錦嫿看出來了,便出言寬慰他,他知道太后言出必行,緊繃的身體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經過那日的意外插曲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軌上。
……
第二日,宮裡傳出旨意,任謝繹為秘書省校書郎,掌校對典籍,訂正訛誤。
這官職品級不高,屬於真正的九品芝麻官,但因掌管圖書典籍,一般是由新科及第的進士擔任,很受讀書人青睞。
江念遠也是從校書郎升到少監的。
他這次倒是和江念遠成了同事。
謝繹對這個結果很滿意,高興地拿著手裡的官服看來看去,岑雲寂一進門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眉頭輕皺,很快又有意識地撫平了,溫聲問道:「是太后給你的官職嗎?」
謝繹沒看他,隨意道:「你管呢?總之現在,我也是有官位的人了!」
「這個官位怎麼來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岑雲寂目露不贊同:「謝繹,太后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該和她扯上關係。」
「還是說,你答應她什麼了?要為她做什麼?」
謝繹有些心虛,但越是心虛他聲音就越大,他看向岑雲寂,氣憤道:「我是憑本事得到太后賞識的!等就任後,我也會憑本事讓所有人對我刮目相看!」
「不要以為只有你什麼都會,只有你能跟太子和皇室打交道!我也一樣可以!」
他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從他的語氣和神態中,岑雲寂能看出他對自己的嫉妒和排斥,還有一點點的……羨慕。
青年心中微動,放緩了語氣給貓順毛:「我沒有說你比不上我,也沒有說你沒有實力。」
「只是謝繹,秘書省是文人進士們的聚集地,你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對經義典籍也不熟悉,我怕你會遭到排斥,我怕你會吃虧……」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推心置腹,設身處地地為他考慮了,可謝繹根本聽不進去。
他冷哼一聲:「多謝提醒,我會努力熟悉一切的。」
岑雲寂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有一種無力的憤怒感,他真不知道岑起為什麼那麼喜歡他,明明這傢伙一點也不聽話,就像是鬧脾氣的小孩。
罷了罷了,等到他碰壁回來,自己再為他收拾爛攤子吧。
想到這裡,岑雲寂也不再多說,轉身出了屋子。
謝繹坐在桌邊,看著門外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秋風落葉,院中蕭瑟一片,金黃色的葉子慢悠悠地打著旋兒地飄落,身著月牙色長袍的男子立於院中,脊背挺直,身形修長,恍若遺世獨立,盡顯文人風骨。
岑雲寂精通詩詞文賦,君子六藝樣樣出彩,好像世界上就沒有他不會的東西。
這樣的人,偏偏有一副清冷俊秀的好皮囊,能得到那麼多人的愛慕,好像一點也不奇怪。
但他呀,偏偏要做那個不識好歹的例外,要做個惡毒愚蠢的反派,做個一無是處的反面對照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