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酒騎馬遠去後,心中越想越煩悶。
憑什麼靳鶴濁他們兩人可以一唱一和,搞得他像個格格不入的大惡人。
在外駐守十餘年,他比誰都希望天盛能家國和平,百姓安居樂業。
陳逢酒眼神稍暗。
可那老頭和姑姑從來不和自己說他們所在做的事。
為什麼呢?是覺得他太蠢了嗎。
他討厭文官,因為文官看他的眼神,總是透出若有若無的鄙夷。
他討厭靳鶴濁,因為他尤其不喜歡靳鶴濁那副城府深沉的樣子。
可容青奚那小子不一樣。
容青奚聰明,卻從不口若懸河地大肆賣弄,他態度謙和,願意耐心和他一個狂妄自大的粗人解釋。
他身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人。
陳逢酒一拉韁繩,躍下馬進路邊鋪子買了份熱騰騰的白面饅頭。
無論如何,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青黛看神色彆扭的小將軍,一時沒說話。她的眼神順勢落到離馬車後有一小段距離的靳鶴濁身上。
她只掀開了車簾的一小角,完全擋掉外頭看進來的視線,方便她光明正大的偷看靳鶴濁的表情。
高頭駿馬上的紫衣男人在看到折返的陳逢酒的那一刻,握韁繩的右手大力收緊,冷淡地抿唇。
他盯著陳逢酒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在學院時的少年鶴濁,喜怒直觀,連別人無意搭了青黛的肩膀都要生上半天的悶氣。
但也只是瞬息,靳鶴濁慢慢垂眼,他微夾馬肚,馬兒便踏開碎步繼續前行。
陳逢酒說出那句可以做個朋友時,靳鶴濁正好從身邊經過。
靳鶴濁目不斜視,像完全無視了他們。
陳逢酒尷尬地看地面。
他為什麼會有一種詭異又微妙的撬牆角的感覺……
他安慰自己:雖然容青奚貌似挺欣賞靳鶴濁,有結交之心,但這兩人瞧著也不太熟,靳鶴濁更是一副懶得搭理所有人的模樣。
他應該不算奪人所好?
再說了,和誰交友是容青奚的自由,他才不管靳鶴濁高不高興。
心裡把自己說通了,陳逢酒不依不饒,「你既然不討厭我,那我們是可以做兄弟的。你覺得呢?」
青黛捧著熱饅頭,挑眉,「能與小將軍做兄弟,是在下高攀了。」
「什麼高攀?陳槐說了,你是正四品,比我還厲害。我不管,你點個頭,我們以後就是好兄弟了。」
「在下……」
「算了算了。」陳逢酒哼道,「我不強迫你。總之我當你是朋友就行了。」
說完,小將軍一下就跑得沒影了。
馬夫適時出聲,「容大人,座下有茶水糕點和軟墊,都是為您準備的。舟車勞頓,您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青黛玩笑道:「你家大人可是勒令我一日內看完案件文書呢。你如此勸我怠工,就不怕被你家大人責罰?」
馬夫笑聲熱切,「若容大人到奉州時面容憔悴,我才是會被狠狠罰。」
車輪轆轆下他聲音踏實,「我可是全皇城駕車最穩的人。容大人,安心歇息吧。」
第二日一早,他們一行人就到了奉州。
奉州書院白牆青瓦,古樸的院落四周圍了潺潺溪流,靜謐舒適,是個讓人靜下心求學的好去處。
一人雪白長袍早早立於書院門前,墨發半披,笑容清雅,「在下大理寺少卿秦玉禾,恭迎各位大人。」
陳逢酒這回學聰明了,低聲問陳槐,「這是什麼官階,我能不能冒犯?」
陳槐:「……老大,您就不能不得罪別人嗎?」
「不能。我忍不住。」
「那您還問?」
陳逢酒一向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他頭微微抬起,「官階比我高的,我下手輕點唄。」
「……」別看陳槐不說話,內心已經過去一會兒了。他咬牙切齒,「大理寺少卿是從五品。官階是比您低,但……您不是要誠心結交容大人嗎?就別惹事了。」
「有道理。」陳逢酒下馬,學青黛的樣子朝秦玉禾點頭示意。
秦玉禾笑著一一回應。
他似乎與靳鶴濁是舊識,走過去低聲與靳鶴濁說了幾句話。
靳鶴濁站得遠,只能看見他通透冷靜的側臉,在碧水青瓦前像水墨畫中的景。
隨著秦玉禾口型變化,那濕潤的濃墨美景一動,看了青黛一眼,難得在她的臉上停頓許久。
青黛眨眨眼,突然大步走向兩人。
「………我心裡有數。」
走到兩人跟前時,青黛只聽見了靳鶴濁落下的最後幾個音。
秦玉禾嚇一跳,「容大人,您怎麼過來了?是要了解受賄案嗎?」
「案子我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我過來是因為……」青黛故意道,「敢問秦大人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靳鶴濁唇邊弧度平直,眼底不帶絲毫情緒。
秦玉禾暗自瞧了眼靳鶴濁的臉色,溫聲說明,「是' 青鳥自愛玉山禾 '的玉禾兩字。」
「是麼?」青黛道,「好巧,我家阿姐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
秦玉禾搓衣角,「那可真是湊巧。」
「他叫小禾。秦大人認識麼?」
秦玉禾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