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譚紹聞倉猝謀葬父胡星居肆誕勸遷塋

  話說雙慶到夏家,來請商量還賭債一事,不見夏鼎。不多一時,就聽得夏鼎因開賭場,半夜裡刁卓竟成了「入幕之賓」,醜聲播揚,在衙門挨了二十五板。回來把這事學與紹聞。這紹聞還債,本是怯疼之人,況乃又是賭債,況乃索債之人又弄出醜事來,心中一喜。只想這宗賭債,將來或者可以糊塗結局,或者丟哩人家忘了也未可知。因此把王隆吉送來的四百兩銀子,視為己有,且圖手頭便宜。

  惟有王隆吉因中表之情,代揭銀兩,喉中如吃蠅子一般,恐怕紹聞因窮賴債,心中著實牽掛。過了一日,忍不住又來探望。到了軒上,譚紹聞把夏家新聞,說了個梗概。又說了想賴這宗賭債,勒掯不與的話。這話正合隆吉心意,便道:「表弟不還這宗債,是正經主意。賭博帳有甚關係,不與他,就白不與他了。這混帳場兒,不拿出錢來的,便是有本領的人。什麼叫光棍?輸了與人廝打,贏了潑上死要而已。你這主意極高。況且揭的這宗銀子,文書上寫的成色,其實包瞞著不足,秤頭也怯,每月十幾兩利息,何苦一定使他?不如我帶回去,原物繳回。若是別人揭的,目下就要利息。我料對門鄭相公,一向與你鼻還在相好一邊,原物送回,未過五日,尚難遽說利息的話。」爭乃譚紹聞手中窘乏,正圖目前順手,遂說道:「既然拿的來,怎好驟然送回去,翻來復去,不成一個事體。只過了兩三個月,加些利息奉還,表兄臉上也好看些。」王隆吉呵呵笑道:「生意行中動了揭字,還講什麼臉上好看不好看這個話。我只怕你將來——」王隆吉住了口。譚紹聞道:「你就說完何如?」王隆吉接住說道:「只怕表弟將來窮到不可究結地位!」這句話把譚紹聞說的臉紅了,強說道:「表兄有所不知,我是打算殯埋你姑夫哩。停柩多年,畢竟以入土為安。所以我心裡籌度,要用這宗銀子營辦葬事。況且辦理葬事,雖平素正經欠債,人家還不便上門催討,何況賭博帳?越丟越松,怕不將來一筆勾銷了事。」王隆吉道:「你說的一發不是話。難說你殯埋姑夫,只圖杜賭帳麼?再休如此說,傳出去不像個話。俗話說,亡人入土為安。你說殯埋姑夫,極為有理,但平日毫無積蓄,全指望揭借辦這宗大事,將來家道必至虧損。休說我今日不曾勸你。」譚紹聞因說出一個葬字,難以改口,堅執不肯退回原銀。

  到了午時,留王隆吉吃飯,二人到了樓下。吃飯中間說及葬事,王氏道:「我心裡正是這般打算,省的放哩久了,成精作怪。前日竟在後書房顯起魂來。這些時,孩子們都是害怕的,日夕就不肯多出來。」王隆吉笑道:「姑娘說錯了。豈有此理?」王氏道:「我說你不信,你問德喜兒,就是他見哩真。」

  隆吉只是笑,因徐徐提起四百銀子話頭,王氏道:「正好。福兒這個打算不錯,埋了罷。你沒聽說,這城中誰的陰陽高些?

  叫他擇個上好日子,發送你姑夫入土就是。這四百兩銀子花費盡了,喘過氣兒來,一本一息清還。彼時如不足用,你還得替你表弟周章。」王隆吉道:「殯埋姑夫,原是正事。但貧而不可富葬,只要酌其中就罷了。鋪排太過,久後還著艱難。比不得姑夫在日,節儉的手頭寬綽。如今只得將就些兒。」王氏道:「他一輩子的大事,也要鄰舍街坊看得過眼兒。你只說如今城中,數那一個陰陽?」王隆吉道:「我不在行。只是前日我在北道門經過,見北拐哩一個門上,貼個報條兒,依稀記的上面寫著京都新到胡什麼,『地理風鑒,兼選擇婚葬吉日』,還有啥啥啥大長兩三行小字兒。聽說有許多人請他,或者是個陰陽高的。依我說,朝廷頒的月朔書上,看個好日子,也就使的了。」

  王氏道:「你說這胡先生就好。但凡京上來的,武藝兒必高。他既通風水,我家連年事不遂心,想是祖墳上有什麼妨礙,一發請他看看。福兒你記著,去書房看看皇書,揀個好日子,咱就備席請這胡先生。」隆吉自悔多言,又生出一段枝節。過了午後,只得回去。只是這四百兩銀,同了姑娘說明,私揭弄成官債,心中也有幾分爽快。

  隆吉已去,王氏即與紹聞說起請胡先生的話。叫雙慶兒到書房取來皇書一看,第三日便是會親友良辰。家中商量廚事。

  及到次日,王氏早催譚紹聞上北道門請胡先生。

  且說這胡先生,名星居,字其所,原是本縣黃河岸胡家村人氏。自幼原有三分浮薄聰明,也曾應過祥符童試,爭乃心下不通,因曳白屢落孫山。他外祖宋爾楫,是個本縣陰陽官,病故之後,胡其所將外祖所遺陰陽風水選擇諸書,捆載而歸。十年前黃河南徒,把胡家村滾作沙灘。胡其所日子難過,遂把所捆載書籍翻閱演習起來。鄰人田再續在京都做司獄司,胡其所上京投任。田再續因刑部獄內犯官自縊,遂致罷職。胡其所流落京城,每日算卦度日。後來搭了南來的車,又回本籍。收了一個沒根蒂哩幼童,做了徒弟。遂在北道門賃了一所房子,寫了「胡其所風水選擇」報單,貼在門首。渾身綢帛,滿口京腔,單等人來請他。

  這日閒坐翻書,只聽車聲轔轔,到門而止。進來一個少年,跟了家人,展開護書,將帖放在案上。胡其所展開一看,乃是「翌吉候教」,下邊拜名是譚紹聞。二人為禮坐下。胡其所道:「弟久客京師,旋里日淺,未得識荊,尚未曾投剌貴府,怎敢當譚兄先施。」紹聞道:「久仰胡先生高名,兼且有事聆教,明日率爾奉邀,仰希過我,曷勝忻感。」胡其所道:「好的很!你我相交,一見如故。府上有何事見教,爽利對弟言明,願效微勞。」紹聞道:「本當明日奉爵之後,跪懇過了,方可徐申本意。今既蒙下問,只得以實告稟。原是先君塗殯已久,今謀歸窆,祈先生擇個吉日。還想邀先生到荒塋一看。」胡其所道:「哎呀!這是譚兄一生大事,要著實謹慎。書本兒上說,『惟送死可以當大事』,是了不成的。若是遇見個正經朋友,山向利與不利,穴口開與不開,選擇日子,便周章的百無禁忌。若是遇見他們走道的朋友,胡鬧三光的,也不管山向、化命。叫看風水,他就有好地;叫選擇,他就有吉日。只圖當下哄人家幾個錢,其實不管人家的禍福。這個便未免造下自己的罪孽。那年弟從京中到山東濟南府,一家姓田的鄉紳請弟。原是一個走道的朋友,與他用的山向,選擇的日子,自從葬後,家下傷小口,死騾馬,遭口舌,打官司,丟財惹氣,弄的受不哩。聽說弟到了,一定要請。弟到他墳里看了一看,原是亥龍入首。這個該死的朋友,把龍都看錯了。葬的日子,又犯了飛廉病符。弟彼時被京中一個徒弟——現做欽天監的漏刻科,寫書來催弟進京,那裡討閒工夫與他用事。這田鄉紳再三央人留弟,弟不得已,與他調了山向,選了一個天上三奇日子。登時家下平安。本年瞿宗師考試濟南,公子就進了學,他令弟也補了廩。譚兄,你看這殯葬大事,還了得麼?」紹聞道:「自是先生高明。」

  胡其所道:「弟也不曉的什麼,何敢當這個高明,只是不欺這個本心就罷。」譚紹聞告辭,胡其所道:「天還早哩,說話兒很好。」紹聞道:「明日及早來請,望先生光降。至舍下,再聆大教。」

  及至次日,鄧祥駕車,雙慶帶了速帖往請。胡其所師徒二人,鮮衣新帽,坐車而來。到了胡同口下車,紹聞躬身相迎。

  進了碧草軒,為禮坐下。只見椅鋪錦褥,桌圍繡裙,胡其所滿心歡喜。說些寒溫套話。少頃整席上來,譚紹聞獻了幣帛贄見禮兒,又奉了四兩登山喜禮,胡其所推讓一會,命徒弟如鷳收訖。紹聞行了安席叩拜大禮,賓主坐下。少時酒席吃完,胡其所便問道:「尊塋在何處,咱同去望望。」紹聞道:「荒塋在城西不遠,明日坐車同去。」即設榻留他師徒在碧草軒上住下。

  晚景略過。

  次日飯後,鄧祥來說,車已套妥在胡同口。譚紹聞便請胡先生前往。師徒離軒,出至胡同口,紹聞陪的上了車。德喜將暖壺細茶,皮套蓋碗,以及點心果品,俱安置車上。鄧祥催開牲口,一徑出了西門。

  只見路旁一座神道碑樓,碑樓後一座大塋,去路不遠。譚紹聞道:「胡先生看看這塋,何如?」胡其所道:「這就是尊塋麼?」紹聞道:「不是。此處去荒塋還有四里。」胡其所在車上把這塋一望,豐碑高矗,牆垣密周,那些松柏樹兒,森綠蔽天。因說道:「這個墳是舊年發過的。只看大勢兒,就好的很。這個龍虎沙,也就雄壯的了不成。環圍包聚,一層不了又一層,是個發達氣象。」紹聞道:「先生看的不錯。但他家如今因不發科,有起遷之意。」胡其所道:「遷不的!書本上說,『遷乎其地而弗能為良』。這墳當日用的不錯。如今走道的朋友,有個《搖鞭賦》,善斷舊墳。那個俱是些外路,弟再不能幹那些事。遷不的,如何叫人家遷哩?」

  又走了半里,鄧祥道:「胡先生,把這個墳看看。」胡其所見是一個小饅首墓頭兒,半株酸棗垂綠,一叢野菊綻黃,兩堆鼢鼠土,幾條蛇退皮。便道:「這個墳主絕!」鄧祥道:「這埋的是小的爹娘。」胡其所自覺失口,急忙說道:「我明天在你大爺哩地里,送你一塊平安地,你啟遷啟遷。」因向紹聞道:「你這個盛價,論相法,是個很使得的人,你要重用他。」

  紹聞點點頭兒。

  又走了里許,只見胡其所若有怒氣衝天之意,罵道:「呸!呸!呸!這個該死的殺才,還了得麼!」紹聞茫然不知所以。

  只見胡其所向徒弟道:「如鷳,你看這個,正是我常對你說的,犯了那了。叫人家子孫當得當不得。」白如鷳道:「他是錯認了鬼星禽星了。」胡其所點點頭道:「正是呢。」譚紹聞見他師徒指東劃西,方曉的是評論一座新葬的墳。墳上招魂紙兒,尚飄飄的向南刮著。胡其所道:「難說咱這一個省會地方,近來竟沒一個明眼的,叫這些該死的,都亂鬧起來,連龍都認錯了,這還了得麼!」紹聞道:「這明明是麥地,怎的是龍?」胡其所道:「《易經》上說,『見龍在田。』我看見,你看不見。」

  正評論間,已到靈寶公神道碑前。譚紹聞急忙下車。胡其所道:「怎的下車去?」紹聞道:「已至荒塋。」胡其所師徒也要下車,紹聞道:「且坐著罷。犁的地,高高低低,不甚好走。」胡其所笑道:「豈不聞風水家,是『一雙神仙眼,兩隻樵夫腿』麼。河南近省城邊,原就沒山。我那年在山西洪洞縣與人家用事,因水俱向西流歸汾河,又是一樣看法,也不知爬了多少山。這個平地,當了什麼。」一面說著,早已下的車來。

  鄧祥將車卸了,把牲口拴在路柳。德喜兒提了暖壺,跟定三個,走進墳垣來。譚紹聞逐一墓頭兒,都向碑前行了禮。

  德喜兒將茶斟上。吃茶嚼點心已畢,只見胡其所四外瞭望,將身子轉著,眼兒看著,指頭點著,口內念著,唧唧噥噥,依稀聽的是「長生沐浴冠帶臨官」等字。忽而將身子蹲下,單瞅一處。忽而將首兒昂起,瞭望八方。遲了一會,只見胡其所向西北直走起來。譚紹聞方欲陪行,胡其所道:「你不用來,說著你也不省的。」又走了兩三步,扭項道:「你各人的大事,省的省不的,走走也是你分所應當。」三人同行走到西北一個高處站下,胡其所向墳上一望,搖搖頭道:「咳!大錯了!大錯了!」又向白如鷳道:「你看見錯了麼!」白如鷳也看了一會,說道:「有點兒錯。」胡其所道:「你怎的只說一點兒錯?書本兒上說,『差若亳厘,繆以千里。』這錯大著哩。你不信,只到穴場,用羅經格一格,便知道錯了幾個字。」又翻身回來,向德喜道:「你去車上,取那黃包袱來。」德喜不敢怠慢,車上取了包袱。白如鷳展開,乃是一個不及一尺大的羅經。

  只見師徒用一根線兒,扯在羅經上,端相了一會。胡其所道:「何如?如鷳你看,難說這只是一點兒麼?」

  收了羅經,三人席地而坐。德喜捧茶來吃。胡其所道:「譚兄,這是你的大事,關係非校若是當日向法妥當,早已這兒埋的幾位老先生,撫院、布政俱是做過的,至小也不下個知府。譚兄你如今,不是翰林學士,也就是員外、主事了。總是你這貴塋,左旋壬龍,配右旋辛水,水出辰庫,用癸山丁向,合甲子辰水局。如今看舊日用法,水出未庫,用乙山辛向,合成亥卯未木局,八下的爻象,都不合了。所以一個大發的地,不能科第,盡好不過選拔歲薦而已。若照我這個向法,說別的你未必懂的,只東南村上那兩三所高樓,便是尊塋的文華插天。你看那高高的圪塔,不是一個獅子麼?」那長長的一條小嶺兒,不是一個象麼?這叫做『獅象捍門』,三台八座都是有分的。若舊日那個向法,把這些好東西,都閃到東邊無用之處了。依我說,不如把這幾位老太爺墓子,都要改葬。」譚紹聞面有難色,胡其所道:「盡少也要把令祖這墓頭,調一調向。」譚紹聞道:「這個還使得。只是泉下向法多差異錯落,也不好。」

  胡其所道:「那是講不起的。」於是,胡其所又重新用羅經格了,釘了木橛八個,號定了兩個穴口,又說了些蝦須蟹眼的蠻纏話,講了些陰來陽受的繙繹經。譚紹聞也亳末不解,只是贊先生高明,有事重託而已。

  有詩單笑譚紹聞不事詩書,單好賭博,卻將不發貴不發福,埋怨起祖宗來;妄聽陽陰家言,選擇吉日求之於天,選擇吉穴求之於地,皇天后土都該伺候我;為什麼「用心讀書,親近正人」八個字,不求諸己呢?譚紹聞太自在了。詩云:

  亂聽術士口胡柴,祖墓搜尋舊骨海

  縱想來朝金紫貴,現今賭債怎安排?

  點穴已畢,午時正中,吩咐鄧祥套車回去。恰好有西路一位知府進省,前呼後擁,一陣轎馬過去。胡其所道:「恭喜!恭喜!今日尊塋點穴,恰有貴人來臨,這便是一個大吉兆。」

  說畢一齊上車而歸。

  到了半路,鄧祥道:「胡爺先說賞小的一塊地,這路南麥地便是俺家地,若是看中時,小的便磕頭,求俺大叔賜小的一穴。」胡其所又把那酸棗墳兒望了一望,說道:「適才我不曾細看,說是不甚好。如今仔細打量,卻也罷了。只宜照舊,不必動移。」鄧祥也無可再說的。

  一路進城,到碧草軒。午饌上來,豐盛精潔,不必細言。

  午饌已畢,胡其所道:「譚兄,我看你是個至誠君子。弟爽快再看看府上陽宅。」譚紹聞道:「聆教就是。」即吩咐家中女眷迴避。引胡其所到了後樓院、前廳房、東廚房、西馬棚,各處審視一番。

  胡其所到了廳後重門,說道:「拆了!拆了!他占的是個木星地位,把這拆了,這堂樓就成了生氣貪狼木。可惜這堂樓低得很。總是一家人家,全憑著生氣貪狼木,低了如何行呢?」

  紹聞道:「請還到軒上細講。」又復出了後門,到了軒上。胡其所道:「譚兄,你不曉的這家道理。坎宅巽門,頭一層是天乙巨門土,二一層是延年武曲金,三一層是六煞文曲水,四一層是生氣貪狼木。這個貪狼木星,最要高大。我所以說叫你把廳後重門拆了。為啥呢?緣有這一層門,你的堂樓便成了五鬼廉貞火了。拆了這座小門樓,登時堂樓就成了生氣木星。但這堂樓,畢竟還低些。你叫個泥水匠人,用五個磚,將堂樓上蓋一所小屋兒,內用一塊木板,我用硃筆寫『吉星高照』四個字,釘在小屋之內,這就算把木星升的起來。管保你家中諸事平安,宗宗如意。」紹聞道:「想是陽宅書上,有此方兒?」胡其所道:「儒書上也是如此說,『方寸之木,可使高與岑樓。』夫道一而已矣。這陽宅,你就照這法子辦理。至於安葬一事,你再將尊先生八字及你的八字寫出來,我好替你選擇下葬吉日。」

  紹聞道:「要八字取何意思?」胡其所大笑道:「譚兄,你竟是一亳也不懂哩!這個儒書,把人讀糊塗了;多虧你遇見我,若是遇見外路走道的朋友,哄你直如哄三歲孩子一般。須知這個選擇,要論化命,要論納音,要合山向,八下湊攏來,都是有吉無凶,這才使得。若有一處不好,葬後便當不住了。」紹聞只得將父親生辰、忌辰並自己八字寫出,求胡其所選擇。

  胡其所接看譚孝移化命,放在桌上。又接看紹聞八字,喜道:「譚兄,你這貴造好的很呀!是個拱貴格。乙巳鼠猴香,八柱中不見申字。卻有一個未字、一個酉字,拱起這個貴人來,拱祿拱貴,填實則凶。你是個逆行運,五歲行起,五歲,十五歲,二十五歲,現運庚申,未免有點子填實些。近幾年事體不甚遂心,是也不是?要之也不妨大事。目下顧不的看你的子平,我先把選擇大事替你看就了,改日再看你這個貴造罷。」紹聞道:「胡先生所說極是。」

  胡其所道:「譚兄有事,只管照看去。這個選擇,要細細替你查哩。你在這裡相陪,我倒要說話兒陪你。論起來各樣起手歌訣,我還記得,只怕一時忽了半個字,就了不成。況且我也叫小徒件件兒都經經手,費一番心,他就記住了。譚兄你竟是尊便,請回。」譚紹聞只得告辭,聽他師徒掀書選擇。

  過了三四日,選擇已定。寫了一張大紅紙,無非是「天乙貴人,文昌朱衣,上好上吉」的一派話頭。後邊落了一行款,乃是「京都胡星居選擇,門人白如鷳繕寫。」居然也鈐了兩個紅鮮鮮的圖書。

  因東關一家也要請胡其所看墳,遂將此選擇帖兒送到內宅。

  譚紹聞急上軒來款留。胡其所道:「這是東關劉宅請弟看墳投的帖,弟只得到那裡照應一番。待府上行大事之日,弟還要來送一份薄儀。到墳上看土脈深淺,怕土工傷了龍脈。」紹聞道:「這個更是頂謝不荊」那東關投帖家人,也催上車。

  譚紹聞送至胡同口,胡其所師徒上車,德喜將書袋行囊並那個羅經包兒放在車上,兩邊各俯身一拱而別。

  看官看此回書,必疑胡星居之術,不足以愚譚紹聞。不知人心如水,每日讀好書,近正人,這便是澄清時候,物來自照;若每日入邪場,近匪類,這便是混濁時候,本心已糊,聽言必惑。深於閱歷者,定知此言不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