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延續

  忱幸曾多次想過自己的代號會是什麼,也好奇自己會因何而獲得代號。

  現在謎底終於揭曉了。

  宮野明美死了,死在了他的手裡。

  之前他有想要傾吐或大聲呼喊的衝動,權當宣洩,或是問一句為什麼。然後他問了,所得到的答案如他所想。

  可能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分對錯,而對錯也不重要。

  就像忱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沒有再去上班,因為許是情緒波動太大,身子受了寒,就忽然病了。

  渾身虛弱,提不起力氣,連動都不想動。

  他一直在家裡等待,因為宮野明美說過,她會在事前告知宮野志保他的地址。他答應過要將她送去國外,便一定要做到。

  也可能是因為視野中的那束陽光已經消失了,永遠不可能再回來,心中所有的情緒,在等待的時間裡逐漸歸於平靜。

  ……

  已經好些天了,無論白天黑夜,都無人來敲門,附近也沒有舉止異常的生面孔。

  忱幸的臉上有可見的憔悴,瘦了些,垃圾桶就放在腳邊,裡面滿是空了的咖啡罐。

  他放下望遠鏡,揉了揉眉心,身子軟在椅子裡。

  或許,事情的確是往最壞的那一面發展了:宮野明美被組織定義為叛徒,而所謂的『給予自由』只是哄騙的謊言,現在她死了,那她妹妹...

  他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惶恐,繼悔恨之後,又嘗到了自覺辜負帶來的創痛。

  這幾天裡,忱幸也有看新聞,比如前段時間的米花銀行運鈔車搶劫案,內部職員裡應外合,劫走了十億曰圓,最後被名偵探毛利小五郎找到破獲,成功追回。

  上面提到了宮野明美,只是說死於團伙的分贓不均。

  至於一般的搶劫團伙會用狙擊步槍殺人,這點無人提起。

  忱幸坐在那裡,慢慢睡著了。

  ……

  呼,外面不知何時颳起了風,還有小雨,天色陰沉沉的。

  忱幸睜開眼睛,聽見了雨聲,看到了窗外一片晦暗。

  他起身,大概是睡了很久,身子沒那麼疲乏了,也有了胃口。

  只是看著空蕩的冰箱,他給自己鼓了鼓勁。等雨小了些,他便穿上外套,帶上雨傘,開門出去。

  ……

  雨變小了,之前是淅淅瀝瀝,現在是零星的雨點,只不過看著暗沉的天空,這雨還得下好一會兒。

  離公寓不遠的便利店,桌上是接好熱水的泡麵,用小叉子別著。忱幸坐在那裡,偏頭看著窗外,逐漸飄搖的雨絲里,夜色漸濃。

  營業員躲在收銀台里,裝作不經意地拿起手機,拍下那個憂鬱小帥哥,然後看他像是皺了下眉。糟糕,難道被發現了,不高興了嗎?她吐了吐舌頭,趕緊收起手機。

  忱幸看著窗外,稀少的行人步履匆匆,沒帶傘的用手遮著在快跑,就是在這樣的雨里,他看到了一個腳步踉蹌的小女孩。

  看起來很小的一團,卻穿著成年人的白大褂,長長的拖在地上。赤著腳,扶著馬路邊的圍欄,分明像是大病一場般虛弱。

  淋著雨,單薄可憐,走在夜色朦朧的街。

  忱幸就這麼看著,仿佛看到了自己,也是同樣的雨夜,自己也是這樣迷茫無助。在本以為就那樣死去的時候,刺目的光衝破了他的絕望。

  所以現在,他走了過去。

  ……

  宮野志保緊裹著濕透的白大褂,渾身冰涼,她回頭看了眼那幢公寓,沒有燈光。

  姐姐曾告訴她,她認識了一個朋友,可以在她們脫離組織之後,幫她們離開曰本。

  至於身份或是其他並未詳說,只是把他的住址告訴了她。

  她知道,這是姐姐在保護那個人,姐姐就是這樣善良,也容易相信別人--就算組織放過了她們,所謂的自由也一定是在組織的監視之中,什麼人能夠幫她們安全離開?

  當然,也或許是真的,比如那個人有很大的背景。不過相對現在的情況來說,她有更值得信任的選擇,那個與自己境遇相同的名偵探。

  但她現在真的好累,可能這也是借著順路之名,先看一眼公寓的原因吧。

  宮野志保揉了揉眼眶,擦掉小臉上的雨水,想努力朝前走,可真的沒力氣了...腳下一軟,整個就撲倒在地。

  視野的最後,是來自街對面的顫慄,那是穿著寬鬆運動衣的年輕人,清瘦而冷冽,撐著黑色的傘,像是漾開在雨中的荷葉。

  難以言喻的悸動在看到他時猝然爆發,如感受到組織里其他人那樣,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渾身不敢動彈。這是她在變小逃離組織的過程中,才發現的身體上出現的變化。

  只要組織的人出現在附近,她就會不自覺產生這種異常的顫慄。

  慌亂、懼怕,不一而足。宮野志保再次感受到了絕望,而這在對方走到自己面前,就那樣冷淡地俯瞰著自己時,徹底在內心爆發開來。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憐憫?嘲諷?她本以為自己到了絕境時不能言語,卻很自然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微弱而沙啞。

  「動手吧。」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再不能抵抗,眼前男人的出現,徹底擊潰了她的防禦。

  她感覺到了對方的手掌,溫熱而有力。

  忱幸感覺到了她身體的顫抖,脫下外套,連著白大褂將她一併包裹起來,抱在了懷裡,然後起身。

  「別怕,我送你去醫院。」他說。

  宮野志保睫毛一抖,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身子還存在著反應,微微的顫抖,雙手卻用力攥緊了他的襯衫。

  「我不能去醫院。」她是這麼說的,然後就暈了過去。

  忱幸沒能吃到他泡好的面。

  ……

  空氣中傳來陣陣香味,是煎雞蛋的味道。

  宮野志保眼皮動了動,又安靜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就像所處的房間一樣,簡單而陌生。

  窗簾拉著,還能聽到窗外雨滴的聲音。

  她身上蓋著一床薄被,有著洗後曬乾的味道,準確地說,還有自己身上洗澡後的香皂味。

  她驀地感覺到了什麼,低頭,拉開被子,愣了愣,登時有些羞怒。

  床頭疊放著一件格子襯衫,她咬了咬唇,爬出來把襯衫穿好。

  身子還有些虛弱,宮野志保抓了下吹乾的頭髮,開門走了出去。

  然後,就看到了端著盤子的土方忱幸。

  而他也看到了冷冰冰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