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一點...
忱幸這麼想著,平靜的目光中,女人的身體完全暴露,只需要扣下扳機,任務就完成了。
但此刻,毫無來由的,他的掌心有些出汗。
他不知道女人的身份,但貝爾摩德說她是組織的叛徒,拿著槍來這裡見面,是跟組織成員做交易,而組織對於叛徒的處置只有一個。
可是,忱幸感到了緊張,不是不相信貝爾摩德的話,正因為有她在,才會讓自己少了許多掙扎,她的話反而更能令他下定決心。
--一個身在組織,遲早要執行任務,包括殺人的決心。
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在瞄準著那個女人的時候,忱幸的手出現了顫抖。
心中的悸動,要遠遠超過上次對雨宮敬二舉槍之時。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摸槍的緣故吧。忱幸想著,就像劍道,一段時間沒有接觸,是會變得生疏的。
他深吸口氣。
而在他猶豫的短短几秒鐘里,瞄準鏡中出現了另外兩道身影。
琴酒跟伏特加,他們站在倉庫的門口,在跟女人說著什麼。
忱幸此前竟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很快,目標女人似乎是有些激動,像在大聲爭辯著什麼,只不過他聽不見。
琴酒舉起了槍,女人也舉著槍,一個冷笑,一個如同絕望。
槍響,
是忱幸扣下了扳機。
血花在眼前綻放,這一槍打穿了她的心臟,女人被力道推著朝前,然後倒下,地上暈開刺目的紅。
那頂杏色的太陽帽落在地上,像是盛開染血的花。
伏特加在女人的衣兜和包里搜出了什麼,有些得意。
琴酒看向這邊,像是笑了下,飄散的煙霧隱藏了那張冷酷的臉。
他們離開了,忱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槍丟在了一旁,他胸口忽然有些悶。事實上,在要開槍的時候就覺得不舒服,開槍後心臟更是空了一下。
前所未有的感覺,他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靠在欄杆那裡,看著天邊的火燒雲,不住喘息著。
過了會兒,忱幸回過神來,有些不敢卻又試著回頭去看,然後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踩著高速疾馳的滑板衝進了倉庫里。
他愣了下,尚有細汗的手抓過狙擊步槍,用瞄準鏡望過去。
柯南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女人,臉色有悲傷、憤怒,還有自責。
忱幸腦袋一震,難道是他的親人嗎?
可接下來他所看到的,卻讓他一下墜入深淵。
柯南手探到女人的耳後,小心地撕下了那層偽裝。
那張擁有著溫柔笑容、可以包容一切的站在陽光下的女生的臉,就這樣一點點出現在忱幸的眼中。
無比蒼白。
咚!像是心臟被狠狠地拽住,忱幸整個人晃了晃,面無血色,如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貼著欄杆癱軟跌坐。
她是宮野明美。
這一刻,所有的聲音的聲音都在遠離,忱幸眼裡忽然就流下淚來。
在陷入黑暗之前,視野中有人走向自己。
……
再睜開眼時,是柔和的燈光,在家裡。
忱幸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沒想到你第一次殺人,竟然會暈過去。」身旁,有人輕聲笑著。
應該是熟悉了的笑聲,在此時卻如此陌生,如此刺耳。
忱幸眼睛動了動,默不作聲地坐了起來。
貝爾摩德在泡茶,見他起來,有些意外,只不過剛抬眼要說什麼,就看到了他此時的神情。
不是一成不變的平淡,也不是那份從小就有的冷漠,沒有偽裝,那張繼承了母親的好看的臉上,有著最真實的陰翳。
貝爾摩德一怔,無時無刻不在的笑容漸漸收斂,眉眼舒平,就這麼與他相視。
忱幸的呼吸有些不正常,偏慢,像極了沉於劍術要拔刀的時候。
「因為一個來路不明,話都沒說過幾句的女人,你就想對我出手?」貝爾摩德的聲音很輕,有些沙啞,那雙在不經意間總含風情、永遠從容的眸子有些濕潤。
「真是厲害啊,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之前是赤井秀一,現在又是你。」她毫不掩飾話中的嘲諷。
「為什麼?」忱幸看著她,想要一個答案。
「因為她是組織的叛徒。」貝爾摩德淡淡道。
「為什麼是我?」
「如果說在讓你監視之前,就決定讓你動手,你信嗎?」貝爾摩德問道。
忱幸沉默。
「既然你不信,我說再多又有什麼用?」貝爾摩德自嘲一聲。
忱幸雙手一下握緊。
貝爾摩德像是沒有看見,始終注視著他,「你寧願將信任交給一個陌生人,也不願意給我...」
「你也是。」忱幸冷聲道。
「什麼?」貝爾摩德一愣,或者說,她聽清了,只是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
「我說,你也是陌生人。」忱幸說道。
貝爾摩德眼神顫了顫,隨即斂目,然後笑了下,眼中是平淡的笑意。
「是,是這樣。」她起身,心中已然氣極,說不清是委屈還是什麼,不,她不會有這種感情,只是突然有種說不明的絞痛。
這一刻的疼痛遠遠超過槍傷,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無視所有的揣測或流言,可土方忱幸怨懟的言語,就像用刀子狠狠剮著她的心口。
她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沉靜自信、從容不迫,她是苦艾酒,是將一切玩弄股掌間的貝爾摩德。只是為什麼,她明明已經走到了門口,就要離開了,可還是忍不住回頭,再去看一眼那個從小看到現在的人呢?
「你會恨我嗎?」她聲音很輕,放下了強勢,如此不確定,還要拼命去掩飾。
忱幸靜靜地看著她,所有的憤怒已經消融,冷靜重新占據。
他沒有開口。
貝爾摩德嘖了聲,「你該不會是...喜歡她吧?」
喜歡嗎?忱幸不知道,可如果說喜歡就是那每天都想看到的笑容、是一束想每天都會看到的光的話,那他應該是喜歡的。
「那不是喜歡。」貝爾摩德的話像是從遙遠處飄來,有些模糊,「只是對自身缺少的情感的撫慰。」
忱幸眼睛暗了暗。
貝爾摩德有些複雜地看著他,或許自己對他的注意應該多一點的,或許早該把他從寺廟裡帶走的。
原來他真的缺乏了情感,而讓他加入組織,或許是極壞的決定。
「干邑,你今後的代號。」
她沒有等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