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貝爾摩德之死
疾馳的汽車上，靠在小蘭肩頭的貝爾摩德忽然輕輕一嘆。
「據說，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我家Angel竟然只是流螢用來忘記過去的工具，真讓人氣憤。」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到了，下車。」小蘭漠然臉推開車門。
「我現在沒法動彈呢，需要Angel抱才行。」貝爾摩德眉目含笑。
下一秒，一股大力從後衣領傳來，她猝不及防地出去了半個身子，看到一張純白面具和黑白交織的機車服。
「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陸小姐，這麼粗暴可是沒有男孩子喜歡的。」
貝爾摩德依舊微笑著。
她現在就是被壓上刑場之人，哪裡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呢。
「為自己祈禱吧，小白鼠女士。」
青柳千素隨口道，向小蘭略一點頭，便將貝爾摩德扛在肩上，朝辛德勒公司大樓跑去。
「我需要一個Angel的祝福之吻，這會提高試驗成功率的。」
貝爾摩德的嫵媚笑聲在夜色下飄蕩。
但自然無人回應。
小蘭下車，回頭看了眼。
青柳千素的川崎忍者H2正停在路邊，為了防止暗中有危險，她之前一直騎機車跟在後面，開車的是住吉會路人甲。
小蘭也朝辛德勒公司大樓走去，片刻後剛進入研究室，視線還沒掃完屋內，一臉驚慌的園子就跑過來抱住了她。
「蘭，阿婆死了！」
小蘭看向放置「繭」的平台，正見阿笠博士和樫村忠彬兩人一臉悲痛，將貝爾摩德認識的那位拉麵館阿婆抬出繭。
銀色的世界縮小為一具冰冷的鐵棺，衰朽的軀體與不老的魔女，在高台之上交錯。
貝爾摩德忽然生出一種未名的感觸。
小莎郎這個稱謂，世上再也不會有了。
「我們之前還以為阿婆是睡著了，沒有管她，結果剛剛怎麼喊都喊不醒，才發現她已經死了。」園子語氣悲傷。
「待會兒看看死因吧。」小蘭說。
她看到青柳千素將貝爾摩德放進繭里，背對著眾人和她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心中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索性三分鐘後，阿笠博士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
嗯，大概是好消息。
「阿婆過於衰老，之前又集中注意力太長時間，油盡燈枯了。」阿笠博士嘆道。
「不不不，她是自然死亡，喜喪。」托馬斯·辛德勒指著阿婆和藹的面容，糾正道，「你們看，她是笑著死去的。」
小蘭心中微松，雙手合十，為阿婆祈福送別，祝願她能夠成佛。
園子也是雙手合十念了幾句，而後瞪向托馬斯，沒好氣道：「賠償金由鈴木財團出，你不需要那麼急著撇清關係。」
托馬斯連忙搖頭，一臉正色道：「什麼叫賠償金？這件事情和鈴木財團有關係嗎？園子小姐願意給她家人錢，也只是出於祝福的慈善之舉，而且我不建議給太多。」
園子張了張口，畢竟沒有說出話來。
看了眼之前也跑到這邊來安慰她，現在正一臉冷漠的媽媽，終究只是頗為鬱悶地點頭，挽著小蘭去到旁邊了。
鈴木朋子瞥了她們一眼，又看向托馬斯，「流螢的設想有可能辦到嗎？」
托馬斯扭頭看向樫村忠彬，他自己是管理型董事，不大懂技術來著。
樫村忠彬已經回到電腦前，沉吟道：「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但想要觸及到大腦深層，掃描功率必須開到最大，實驗體大腦會在短時間內被燒焦，就和微波爐加熱一樣。」
「……」
「……」
「……」
眾人很想說，你不用加後面那個比喻的。
「貝爾摩德只剩下四個小時的性命了，這也是她的機會。」小蘭道。
「如果這個實驗成功了，無疑是跨時代的技術。」鈴木朋子道。
「數據生命……會和諾亞方舟一樣嗎？」樫村忠彬沉吟著，開始調試機器。
阿笠博士不是很想參與這種實驗，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做了，同時在心裡不斷以小蘭剛剛的話來安慰自己。
「她還是一個罪無可恕的罪犯，上面表示可以死刑立即執行。」安室透補充道。
阿笠博士敲鍵盤速度更慢了。
青柳千素看向安室透，「沒想到你竟然還在這裡，不怕死嗎？」
「神出鬼沒的暗影殺手想要殺我，我不可能逃掉的吧，還不如就在這裡等你。」安室透攤手，「警視廳之前傳來消息，他們收藏東洋軍火庫失竊炸藥的倉庫，傳來異常動靜……」
「不是我，我說過不會遷怒，沒想過用炸藥。」青柳千素打斷道，「而且如果那個人是我，你們不可能發現。」
安室透微微皺眉，連忙走到一邊去上報，不多時整張臉都黑成了炭。
「趁著今晚的騷亂，森谷帝二逃跑了。」安室透回來說。
「警方推卸責任果然是一把好手。」青柳千素隨口道，並不關注那人是誰。
安室透無語幾秒，也和眾人一樣，看著樫村忠彬面前正不斷刷新數據的屏幕。
少頃，試運算完成。
SUCCEED。
不管能不能看懂之前的步驟，這個綠色字符一彈出，眾人都是長出一口氣。
當然要除開繭內的貝爾摩德。
雖然她也明白這是她的唯一希望，但在經歷今夜這樣漫長的折磨後，要想讓她對人世還有什麼眷念，自然不大可能。
此時唯一能讓她感到內心安寧的，就只有來自手心的溫暖了。
「Angel，我就要死了呢。」
貝爾摩德輕輕笑著，語氣中並沒有多少不舍，只是有一種……
這一天終於到來的感覺。
作為惡黨，肆意剝奪他人的生命那麼久，早就有這樣的覺悟了啊。
小蘭輕輕握著她的手，眼露憐憫，「你當年要是不傷害艾蓮娜小姐，她研發出銀色子彈的解藥後，你也不會到現在這樣了。」
「那可說不一定。」
貝爾摩德說：「烏丸蓮耶要是想給我解藥，也不需要讓我知道宮野艾蓮娜沒死，隨便找個理由就是了。有沒有完全版的解藥都不重要，他只是想用它來控制我。」
小蘭沉默了幾息，「他已經死了。」
「是啊，死了……呵，希望如此吧，我也更能夠安息。」貝爾摩德餘光瞥見向這邊走來的青柳千素，「陸小姐，可以把Cool Guy找來嗎？那樣我一定會更加配合的。」
「讓一位正義的偵探深刻了解到你是多麼罪孽深重，你覺得他會祝願你的靈魂升入天國嗎？」青柳千素問。
「Cool Guy很善良，當然會。」貝爾摩德輕輕一嘆，「不過你說的對，我這樣的人，這樣的結局，還是不要去靠近他為好。」
「當你抱著足夠堅定的信念時，飛升成功率會更高。」青柳千素說，「如果你能夠成功復生，我送你去和工藤新一做同班同學怎麼樣，你們會一起成長，戀愛、結婚都可以。」
貝爾摩德眼神微微亮起，輕笑道：「你們會這麼好心？」
「如果你認為我們對你抱有敵意，對這個世界的任何人抱有敵意，那就大錯特錯了，你的事隨便怎麼都可以。」青柳千素看向小蘭，「蘭小姐覺得怎麼樣？」
小蘭輕輕點頭，看著貝爾摩德道：「新一他本身也對你有好感，而且你還救過他，只要你能夠改邪歸正，這種事絕對可以。」
這下反倒是貝爾摩德有些遲疑，猶豫自己這樣的惡黨是否配得上那純粹的赤子之心。
但時間緊迫，青柳千素已經上前按下合蓋的按鈕，對她道：「懷著與工藤新一走進婚姻殿堂的想法，凝聚意識，盡力活下來吧，那樣什麼都解決了，你此身的因果同樣如是。」
小蘭將貝爾摩德的手放回她小腹上，退開一步，向她握拳打氣。
「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貝爾摩德微微一笑，在玻璃艙內噴出的微量麻醉氣體中緩緩閉上雙眼。
「永別了，Angel。」
不管實驗成功與否，誠如青柳千素所說，貝爾摩德此人、莎郎·溫亞德此人、克麗絲·溫亞德此人，都是真正死去了。
過往的因果與罪孽，也全都到此為止。
不多時，待系統上提示「繭」已經完全接管貝爾摩德五感，樫村忠彬仔細確認過各個神經駁接泛化網絡後，調出正式運行界面。
但他滑鼠指針停在「運行」鍵上，好幾秒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青柳千素上前幫他點下滑鼠左鍵。
「放輕鬆，人是我殺的。」
樫村忠彬向她投去感激的視線，下一秒，繭的方向就傳來何其悽厲的慘叫。
這慘叫聽的眾人毛骨悚然，但只是一個短促的瞬間，那慘叫已經完全消失，幾乎讓人疑心只是自己幻聽。
遠程連接了超級計算機的大模型立刻開始迅速演算各種複雜數據，研究室內眾人不管目的為何，都是心懷期待。
而先他們一步，美國島上的螢生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
「實驗失敗了。」諾亞方舟說。
「主要原因是我對大腦深處的邊緣系統不夠了解，海馬體、杏仁核、下丘腦等等，它們負責情緒調節、記憶和動機行為等，對人類至關重要，我卻沒法進行模擬。」
「我平時在『繭』中參與的運算，大都只涉及大腦皮層，影響人類五感，很少進行與性格和記憶相關的實驗，數據太少了。」
「而且繭的掃描力度也太低，大腦深處區域數據存在大量缺失。」
「掃描速度也不夠快，沒有將她的意識瞬間定格，在各神經電位間存在微小的時間差，還原起來非常困難。」
聽罷，螢生捏了捏眉心，頗覺苦惱。
「真是傷腦筋，我果然異想天開了嗎。」
的確，在他前世，人類想要飛升為數據生命也不是那麼簡單。
但那時難點主要在凝聚位格，在飛升後維持「自我」，要是有人不介意自己成為魑魅魍魎，那卻是簡單的很。
所以他之前才提出，掃描完成後就將那些數據全部封存起來，不完成飛升，而是留待之後給克隆體使用。
哪知道，這個世界目前連完全掃描大腦都還做不到，他之前想太多了。
「假如實驗體充足，你什麼時候可以做到？」螢生問。
「我不確定大腦深處的複雜程度，初步估計，大概要一年時間。」諾亞方舟說。
「………那清子墳頭草都長出來了吧，只能去想其他辦法了。」螢生敲著額頭，半晌嘆了口氣，「按你的說法，你對貝爾摩德的大腦皮層掃描，應該還算成功吧。」
「對，但那只是無源之水。」
「缺乏身體提供變量，一旦接觸外部數據，很快就會被侵染對嗎？」螢生嘖了一聲，「這種程度連魑魅魍魎都稱不上，頂多算是殘魂，算了，給她一個結果吧。」
「好。」
諾亞方舟言罷，辛德勒公司研究室內的電腦屏幕上，那飛速涌動的數據流中，立刻彈出放大一個深紅色的閃爍窗口。
FAILED！
眾人面色皆是一滯。
但不等有人開口，那窗口上立刻亮起其他字符：
「現根據大腦皮層掃描結果，合理演算實驗體死亡場景。」
下一秒，那閃爍窗口霍然放大，占據整個屏幕，一陣耀目白光之後，屏幕內出現研究室的場景。
其中，繭的玻璃罩緩緩打開，露出內部睡美人那一頭璀璨的金髮。
看著屏幕的好幾人都急忙轉頭看向高台，但那裡的繭自然沒有絲毫動靜。
屏幕內的場景不斷播放。
貝爾摩德從繭中醒來，竟然自己站了起來，小蘭站在高台邊，上前輕輕摟住她，吻了她的臉頰，而後帶她離開。
辛德勒公司前的廣場邊緣，停著一輛黑色保時捷Taycan，工藤新一穿著藍色西裝，站在車門邊微笑看著她們。
「等你們好久了，走吧，去京都清水寺。」
屏幕的場景如夢境一般不斷跳躍，在車上的數幀畫面後，他們三人很快便去到了清水寺懸空台，看那漫山紅遍。
山嶺起伏，楓葉層層迭迭，在秋日的陽光中泛出金紅光彩，將天與地連成一體。
貝爾摩德的目光已無力聚焦，漸漸模糊。
紅葉如潮，在輕柔的微風中低語，一片風中帶來的楓葉輕輕拂過她的指尖，觸感如幻，轉瞬即逝，飄落下高台。
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靠在工藤新一的肩上，淺淺地呼吸著。
她向小蘭伸出手，半途卻就力盡垂下。
但不等她手落在木板上，小蘭便已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貝爾摩德唇角微微上揚，面上沒有絲毫血色，卻映襯了天地之間的紅光，讓她好似煥發出何其耀目璀璨的生機。
「謝謝你，Angel……」
她的呼吸漸漸緩慢，視野中的紅楓如海般沉寂下來，天地間靜得只能聽到風聲。
「真不甘心啊，雪莉……」
黑光一閃，屏幕驟然陷入一片漆黑。
貝爾摩德。
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