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赫!」最先說話的,竟是謝韻卿。
這張向來沉穩的臉,擰著眉頭半天才是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丟了陣地,加上在小日本子手上吃了大虧,心裡是焦急得很!可大戰在即,心裡再是怎麼樣,也是該耐著性子——另外,越是到這種時候,我們彼此之間越該信任才對……如此猜忌,對大家有什麼好處嗎?」
付辰又不傻,他聽得出來謝韻卿多少是有點和稀泥的意味——畢竟,現在小鬼子重兵出擊,幾乎對齊齊哈爾已呈半包圍的態勢。
如果沒有援兵,他們只怕連一個星期都堅持不下來。
敵我懸殊已到了這種程度,如果不把這個奸細抓出來,他們還打個屁的仗!
付辰越想越生氣,立馬往自己老爹跟前走,一面朗聲說著:「父帥,您仔細想想,如果沒有內應,小日本子怎麼能連番偷襲您跟兄長?而且,江橋還有大興,咱們的布局小鬼子和張海鵬簡直是一清二楚,如果沒有內應,難不成他多門二郎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這次,付玉廷再沒有像從前那樣打斷他的說話,二是深吸了一口氣,點頭示意他說下去:「你的意思呢?」
「父帥,如果您覺得家赫說得有理,就不該繼續進行大規模的會議。」付辰徐徐說著,「而且,布防,工事,還有一系列的決策,不必知會整個參謀部——把任務劃分清楚,各自知會與各人就是!如此分工合作,就能最大程度避免交互信息,就算那個奸細想透露點什麼給關東軍或者是張大麻子,也能避免泄露更多!」
這一招計策分外巧妙!
其實付玉廷未嘗沒懷疑隊伍里有小鬼子的奸細。
齊齊哈爾那個清水領事早就找到了他,私底下許以好處,告訴他一旦倒向關東軍……別的不用說,定然會向扶持大帥一樣,扶持他!
皇姑屯那一聲爆炸,自己的二兒子付家祺犧牲,這樣的血海深仇付玉廷如何能忘?
而且,大帥是怎麼死的,難道他心裡沒數?
可是他付玉廷能夠拒絕和日本人合作,跟他們干到底,那麼手底下的人呢?
聽家赫這意思,這個人職位還不低,若真是小鬼子糖衣炮彈打上幾番,沒準就上當了!
想到這裡,付玉廷一下子繃直了身體,點頭道:「是個好法子!」
隨後,又見付辰眼神之中還有異動,繼續說著:「還有什麼花花腸子,今兒一通都說了。」
之前付辰哪兒敢隨便發表意見,現下自己的老爹居然主動徵求其意見來了。
付辰頓時凜然,還是深吸了口氣道:「父帥,家赫還是那句話……齊齊哈爾是守不住的。咱們該是早做準備。」
說著,對著面前的沙盤說道:「哈爾濱……松花江畔,而且依託小興安嶺,再加上牡丹江和七台河的守軍,我們抗住應該是沒有問題——另外,我想過了!如果真的連哈爾濱也守不住,家赫還有個東山再起的去處!」
他說的,就是金家屯子。
那座藏於深山的村落,經過建設,從黑豹子軍中精心挑選出精銳,然後全部進入深山防禦,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藥廠製造出來的青黴素已是全面上市,上海,南京,這些大一點的城市幾乎是供不應求——尤其是南京,他的青黴素一支甚至炒到了一根黃魚的價格,經過付辰粗略估計,再經過幾個月的經營,他就能擔當起整個江省軍隊的軍費。
他甚至還想過了,把青黴素遠洋賣去給洋人,從中換取大量的洋槍洋炮,在這亂世之中獨善其身是沒有問題的。
「就算要退,我還是那句話,必須立足於戰!」出乎意料的是,這次付辰在戰前潑涼水,付玉廷居然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還解釋道,「經過兩場試探,多門的軍隊必定會直撲昂昂溪來……不過,咱也不是吃素的。」
說著,臉上露出些高深莫測的笑容:「好了家赫,你的話,我是一定會細細考量的。今天你也是累了,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說著,對付汗青使了個眼色,這沉穩的大兒子立刻點了點頭,拖上幼弟就出門;不過倒有意思的是,走之前付玉廷喊住了丁春喜,讓他留下來了。
出門就是一股刺骨的寒冷,吹得付辰剛憋出來的汗又貼著襯衣凝結成冰。
兀自打了個哆嗦,付辰多少還是有點不滿意道:「父帥這是什麼意思麼?要不乾脆不信,要不乾脆信了,現在什麼考慮考慮……我看還是把我當小孩子一樣應付。」
付汗青搖頭笑笑,從懷裡掏出煙盒就拋了過去,兄弟倆各自叼了一根,站在女牆後面吞雲吐霧。
眼神,一點點變得十分陰冷,付汗青笑了笑道:「家赫,聽兄長一句話吧……待景澤再恢復些,你們兄弟回哈爾濱吧!一旦齊齊哈爾有事,去天津,去上海,都好。」
「又是這話!」付辰急眼了,「你們把我攆去黃埔讀書,難不成是讓我當長腿將軍?我不干,付家沒孬種!」
「沒有援兵。」付汗青深吸了香菸,對著漫天的白雪噴出一口經久過肺的煙,「就照著江橋那仗去打,子彈,炮彈,手榴彈……很快就會打光。從師部到團里,已是拿不出多餘的腦袋了。家赫,你才剛升了團長吧?你們團建制已是不全了……再這麼打下去,江省軍隊很快就被打光。而關內,基本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支援,少帥的意思你也看到了,擺明了就是讓我們付家送死的!」
長篇大論一番話,似乎是把這位性格沉靜的哥哥說累了。
他很快低下頭,目光陰沉地望著那漸漸雪白的地面,許久,才是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從前在保定的時候,教官說過,軍人理當為國捐軀,馬革裹屍……可如今看來,江省軍人的犧牲,仿佛是沒有價值的。」
「如何能沒有價值?」付辰突然漲紅了臉,幾乎是以咬牙切齒的口氣說著,「呵呵,就現在看來,大家是覺得,只要跑回關內,就能獨善其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