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鋸腿，床上那個哼哼唧唧的士兵嗷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各位長官，求求各位長官……一定不能鋸掉我的腿啊！我，我還沒娶媳婦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現在不是討論你娶媳婦的問題！」趙磊不快地說著，「要是不鋸掉你這條腿，連你小命都保不住，娶個哪門子媳婦！」
一聽這話，這小兵以為這腿必然是保不住了，頓時悲從中來嗷嗷地哭起來。
這就是戰場的殘酷之一，是選擇終身殘疾還是丟掉小命……付辰在21世紀看過無數鍵盤俠的「偉大」言論：要是我上了戰場，寧願死也不如何如何……
以他的經驗來看，這種水貨上了戰場也就是給督戰隊槍斃的份兒。
說明白點，就是逃兵。
而現在，這個眉眼還透著幾分少年略帶稚嫩的哭聲，讓四下無不動容……是啊，十六七歲的年紀，沒了一條腿，後半輩子可怎麼過？
眾人正陷入無聲之中，付辰突然開口道：「讓我瞅瞅。」
「三少爺，這不是鬧著玩的。」趙磊雖然對他的醫術多少有點了解，但鋸腿可不是小手術……況且現在他們還沒有麻藥。叫這幾個幫手過來，就是為了穩住他。
「我像鬧著玩的嗎？」付辰搖頭一笑，轉臉對趙磊的這個助手笑了笑，「除了他，你們都出去吧……還有很多傷員要搶救，這個就交給我吧！」
趙磊大吃一驚，瞪著付辰看了足足有半分鐘，這張堅毅而自信，最終他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助手小林留下，然後帶著人一塊出去了。
對於趙磊來說，這小兵就算是沒命了不過也就是正常的戰鬥減員，打仗哪兒有不死人的——況且不過是個下等兵。
「去，給我打一桶熱水來，然後準備酒精棉這些東西。」付辰見趙磊帶著人都走了，馬上對小林吩咐著，然後將他支出去之後，馬上鑽進實驗室開始準備各種器械。
當然，最先準備的就是麻醉劑。
實驗室里有差不多兩百多支，都是之前從南京城裡鬼子醫院順來的。
「這，這位長官……」病床上的小兵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付辰抬手就將麻醉劑注射進他的體內。
無力地抽搐了兩下，人就昏迷過去。
付辰彎下腰細細觀察——應該是一顆流彈命中了右腿，還傷及了左腿的皮下組織。
按照這個年代的醫療技術，多半會鋸掉這條被打穿的腿。
但按照付辰的經驗，只要跟江景澤一樣接骨就是了，根本不需要鋸掉。
不過，這傷口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了，翻卷的皮肉中還鑲嵌著細碎的彈片，透過傷口隱約可以看到皮肉下面的白骨。
付辰小心翼翼地拿起手術剪，把那些破碎的潰爛組織都剪掉，然後才是細細地用鑷子邊消毒，邊把創面的那些彈片都取了出來。
這會兒，燒過熱水的小林已是反身回來了。
「三爺，您也懂醫術？」小林見付辰治療如此像模像樣，竟是吃驚了，「好厲害！」
付辰隨口應了句，然後吩咐他準備縫合線這些。
手術整整做了一個小時，付辰又趁著小林出去找紗布的時候，又替他注射了青黴素和破傷風。
小林簡直對付辰的醫術佩服到了極點，甚至還說覺得手段不比他們趙醫生差。
「你這小子，馬屁還真是過頭了。」付辰擺了擺手，然後隨手在熱水桶里洗乾淨手，才是轉身出了軍帳。
一番打聽才是知道，江景澤仿佛是有些術後感染，已是被轉移到了齊齊哈爾的大醫院去治療了。
付辰雖有些不放心，卻也沒再說什麼，先是鑽進實驗室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吃了些存在實驗室里的東西，才是洗了把臉躺下又睡了一覺，直到精神完全恢復了之後，他才出了實驗室打馬往自己的陣地去了。
按照參謀長謝韻卿的安排，付辰的騎兵營的陣地，是在大興站以北的一條公路。
這條公路是九一八前搶出來的，從哈爾濱到齊齊哈爾，而且距離大興火車站並沒有多遠。
另外，從江橋到此地，直線距離不過十幾里——所以謝韻卿推測，一旦關東軍正面強攻大興火車站失敗，必定會取道向北，然後走這條公路強攻齊齊哈爾南郊昂昂溪。
「指揮部的意思，還是出於對大家的信任。」在軍帳之內，付辰把謝韻卿的意思完全傳達給他手下的這幾個連長，「大興站如果壓力太大，我們也會立刻開拔前往支援。」
在江橋撤退的時候，負責殿後的丁春喜負了傷，現在的他頭上裹著紗布，臉上依舊保持著固有的冷毅，最先搶著說道：「三爺，說不好聽點，咱們這回從前線調後方來了，說是好聽小鬼子有可能從這裡過來……可誰不知道一旦鬼子繞咱這地方路不順啊！說難聽點，咱興許連鬼子毛都摸不著！」
「是啊，司令在大興增加了那麼多兵力，小鬼子真想繞過來有這麼容易嗎？」馮若英也是急匆匆地說著，「而且就像老丁說的，這條路不順吶……咱上前線就是跟鬼子乾的，現在把咱們搞大後方來，什麼意思啊！」
什麼意思？
說白了，付玉廷還是怕了。
在江橋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關東軍那可怕的火力和推進速度了。
要不是那個蠢貨田畑把戰線拉的太長，在零式戰機的空中輔助下，整個鎮守江橋的一個團只怕沒個能全須全尾地回來的。
付玉廷是怕小兒子出事，才是借謝韻卿的嘴說出來的吧？
萬一大興守不住，騎兵營可以藉助最快的速度一路奔向哈爾濱——到時候就算是小鬼子打過去了，他們乘船南下去天津甚至是跑去上海都不成問題。
想到這裡，付辰忍不住攥緊了腰間的指揮軍刀。
他越是知道父親這份心思，就越是不能臨陣脫逃。
小鬼子一旦攻陷大興，付玉廷勢必會帶著全軍撤離齊齊哈爾，然後與這座城市共存亡。
「我懂諸位的意思。」付辰最終是抬起眼睛，環顧軍帳內的眾人，「大家想要跟小鬼子當對面的干，都是好樣的。可軍令如山，我們的陣地，依舊是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