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從上海回東北的路上,付辰就想好了說辭和對策。
此時聽到付玉廷問,他不慌不忙地回答:「小日本又炸鐵路,又製造證據污衊咱們,無非是找藉口打仗,咱們要做的就是準備好應戰。咱東北軍有三十萬,是小日本的關東軍十幾倍,咱們最重要的還是團結起來。」
這一番話雖是說得熱情豪邁,但在這個年代的人們聽來,實在是太過衝擊力了。
團結,怎麼可能的?
大帥還在的時候,憑藉他的影響力和威信,東北軍還算能維持表面上的「團結」,可暗地裡,黨派紛爭從來沒有結束過。
教導團,親軍,還有整編過來的「鬍子部隊」……暗潮洶湧之下,幾乎每個稍有權柄的人,都存著獨立的心思。
在實驗室看過不少相關資料的付辰也是清楚,可如今大敵當前,內鬥下去只能被小鬼子各個擊破。
「家赫。」環顧被這一番話震驚到的幕僚們,付玉廷擰著眉說著,「你剛回軍中,很多情況是不清楚的吧!」
不清楚?
付辰心底苦笑:大帥被炸死後,小鬼子本想拉攏少帥,扶持他做傀儡東北王……可沒想到這位少帥居然直接向南京政府拋出了橄欖枝,促成了東北易幟。
然而……
付辰心裡明白,東北易幟差一點出事——這些擁兵自重的奉系軍閥們,多少有點鬍子的脾氣,要不是當時身為總參謀的張輔臣力挺少帥,恐怕是要出大亂子的。
深吸了一口氣,付辰繼續往下說著:「而現在最關鍵的還是少帥的態度!父帥,您應該儘快電聯少帥,闡明厲害關係,請求少帥下命令全力應戰。」
自打上黃埔之後,這小兒子所說的每句話都應驗了——可黑龍江目前還算得上平靜,驚動少帥可不是小事。
出神地凝望這眼神堅定的小兒子,付玉廷最終沒有遲疑,轉身走向身後的電話機。
然而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少帥卻不在府中。
管家對於少帥的行蹤也是支支吾吾的,最終付玉廷發了火把管家大罵了一通以後,才從管家口中得到了一個電話號碼。
付辰一直站在付玉廷的身邊,看著這個號碼莫名地覺得眼熟,可是仔細想想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哪兒的電話。
付玉廷再次撥通了新的號碼,這一次電話很快接通,接電話的人聽到要找少帥,很恭敬地把電話拿了過去。
「餵?大晚上的,是誰啊?」馬上聽筒對面響起少帥懶散地聲音,老實說這聲音還挺好聽,低沉又磁性,難怪吸引了不少名媛淑女的青睞。
然而,付玉廷聽到這個聲音卻火不大一處來。
媽的,奉天那邊都火燒眉毛了,小日本都打進家裡來了,這個扶不上牆的紈絝還夜不歸宿。
「少帥,是我!」到底是跟著大帥混的老人了,付玉廷和少帥說氣話來,難免帶著一些長輩的口吻,「都已是這個點鐘了,您還沒安置呢?」
狂妄的少帥最不喜歡付玉廷這種口氣,沉默了一下才冷聲回答:「有什麼事,快說。」
付玉廷臉一變,張口就想罵人,忍了老半天卻還是忍住,一旁的付辰見他即將發作的樣子,忙拽了拽他軍服的袖子:「父帥,正事要緊。」
付玉廷知道付辰說的有道理,這種時候的確犯不上和這麼個紈絝子弟生氣。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開口:「少帥,洮南鐵路的事,您可知道?」
「一個小時前,就有人匯報過了。」少帥的聲音依然懶散,甚至透過電話還能聽到他在嗑瓜子的聲音,「不就是鐵路被炸了嗎?修一下就好,不是還有錢嗎?」
付辰聽到這裡,忍不住捏了捏鼻子,這少帥到底是傻還是心大,或者是又傻又心大?
小日本都出面聲討了,他竟然無動於衷不說,還以為他父帥打電話是要錢的。
這下連站在一邊的付汗青都急了,更不要用說脾氣本就火爆的付玉廷了,可想到正事,他還是壓住了火氣,好言好語道:「少帥,這不是鐵路的問題,更不是錢的問題。小日本指責我軍蓄意破壞鐵路,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你是什麼意思?」少帥的口氣明顯很不耐煩,只不過礙於付玉廷的身份,才沒有直接掛斷。
「小日本恐怕在打,咱們東北三省的主意。」付玉廷一字一句地,把將要發生的現實說了出來。
電話那邊沉默了半天,顯然少帥也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然而接下來卻迎來他一陣輕蔑的笑聲:「這半夜的,開什麼玩笑?日本會全面占領東北三省?」
也難怪少帥不信,後來他位於東北的家被小鬼子占領後,除了大量的錢財之外,還發現了數張小鬼子高層的收條——也就說,鬼子們可算得上收錢不辦事的典範了!
付辰越發焦躁,在地上來回踱步,一直硬壓著火氣的付玉廷繼續說道:「少帥,據最新的線報,小鬼子已向旅順和瀋陽進發!還請少帥早點下令全軍戒備!」
聽到進攻的消息,對面不僅沒有著急,反倒笑話付玉廷:「您年歲大了,這膽子卻小了,黑豹子以前可是員猛將,可別變成黑貓啊。」
付玉廷沒想到少帥說話這麼尖酸,竟然直接說他老了,氣得額頭青筋都凸出來了,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說什麼,就聽少帥有道:「這事就這麼辦吧,我這邊還病著,就不多說了。」
付辰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個扶不上牆的,簡直和那個夏元寶一個德行。
直到這個時候,他也終於想起,這個電話號碼是哪裡的了。
趁著對面還沒掛斷,他一把奪過電話罵道:「放你媽的屁,什麼病了?你明明是在北平聽梅蘭芳的《宇宙鋒》,別只當別人是傻子。你要不是有你爹的餘蔭,你他媽的早就去天橋要飯去了,還能在這裡說三道四?」
倏然聽到這麼如炮連珠的訓斥,對面竟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