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國事
「兩位閣老都是什麼病?」朱怡炅問道。
御醫葉桂回答:「梁閣老氣虛體弱,風邪傷寒,開幾副藥吃了就好。至於王閣老,病得倒是不嚴重,只是些風寒濕邪的痹症。」
朱怡炅一琢磨:「風寒濕邪?風濕病?」
葉桂點頭:「可以這麼說。而且二位閣老年事已高,此疾雖不嚴重,但每到秋冬傷寒,就會容易害病。治起來殊為不易,只能靜心修養,或可緩解病痛。」
朱怡炅明白了,風濕病別說在這個年代,就是換到後世醫學,也很難治好,只能通過藥物手段緩解病痛。
朱怡炅說道:「有勞葉卿了,專程跑這一趟。」
「不敢。」
葉桂拱手告退,於宮門外乘坐馬車,御營軍衛隨從保護,返回太醫院。
大明新朝的太醫院,雖然還是隸屬於皇室,但整體已經併入到了科學院,它的全稱也可以說是太醫學院。
太醫院御醫的職務,已經不再只局限於給皇帝看病,還有負責利用朝廷給的新設備,鑽研醫學藥理。
經由皇帝「啟發」下,科學院經手研製打磨出來的光學顯微鏡,早已經在太醫院量產普及。依靠這些不惜財力製作的光學顯微鏡,太醫院御醫們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在主觀世界外,還有另一個肉眼看不到的微觀世界。
單單只是微觀世界的發現,就足以掀起中國傳統醫學上的革命。
雖然現如今的光學顯微鏡倍數太低,只能看見寄生蟲,再小一點的細菌都難以發現,更別提讓人聞風喪膽的天花病毒,但這也已經相當不錯。
在大明月報幾年宣傳普及下來,現如今全國的大部分地區,包括四川西南州縣。無論官民百姓,基本都已養成燒開水喝的習慣。
除非實在沒有條件,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少量的去喝一些沒燒過的生水。
現如今的崑山縣,每逢汛期過後,大肚子病的病發率已經得到大幅降低。因為朝廷通過報紙告訴百姓,大肚子病就是血吸蟲病,而這血吸蟲就來自於釘螺。
只要食用釘螺,就一定會患病,哪怕能治的好,也要花費不少銀子。
這樣一嚇唬,甭管是不是真的,老百姓為了兜里的銀子銅板,也不會再去吃釘螺了。甚至崑山縣衙門還大張旗鼓,組織百姓捕殺釘螺,收集到了以後就用火集中焚燒,餵雞都不行。
朱怡炅收回思緒,在御案上擺有兩本奏章,分別是王禮、梁文煊呈遞的請辭奏疏。
略一斟酌,提筆硃批:「不允。」
不允是假的,這倆主動稱病請辭,正好可以給年輕人騰挪讓位。
但與呂猶龍不同,作為沒犯錯的從老元老,三請三辭的流程還是得走。
就算之前兒子犯錯,引咎辭官的呂猶龍,其病逝以後朱皇帝還是給了個「文襄」的諡號,並且追封了一堆榮譽散銜。
這不是什麼不計前嫌,而是政治需要。
否則朝廷就容易人心浮動,百姓也會覺得皇帝太過刻薄寡恩。
批駁了王禮、梁文煊的辭呈奏章,朱怡炅旋即便開始擬旨,為二人加官晉爵。
接下來,二人會明白意思,按流程繼續找機會請辭,每請辭一次,皇帝就加官一次。
直到三請三辭,風光辭官。
內閣一次性辭官兩位閣老,而且還是首輔與次輔同時請辭,接任的閣臣朱怡炅已經想好,內閣諸部也都心知肚明。
新首輔可以確定是朱承訓,因為只有他的資歷與威望,目前能壓得住內閣眾人,而次輔可暫定王遠。
同樣不是因為能力,而是在於資歷和履任,而且王遠又是前首輔王禮提拔,由他來做這個次輔也不會有太多反對意見。
不過還是得看實際,要實在不行,大不了就等幾年換人便是。至於七人內閣變回五人內閣,朱怡炅則暫時不打算再提人入閣。
現階段的內閣五人已經夠用,而且他屬意的陳弘謀與劉統勛,目前還在遼寧當布政使,資歷和履任都還不夠,得再壓一壓,等一等再說。
朱怡炅繼續批閱奏章,隨手一翻就是內閣呈遞,專門標註放在了第一本:「土爾扈特請求朝覲冊封,並獻上永樂年間漢篆玉印。」
內閣的處理意見,可以下旨宣見,並予以冊封。
朱怡炅再去看奏本里夾著的地圖,裡面專門圈出了土爾扈特汗國的具體方位。
當看到這個汗國竟是在中亞地區,而且夾在了奧斯曼帝國與哈薩克汗國之間,朱皇帝瞬間就明白內閣意思了,隨即硃批:「可。傳旨陝西巡撫,遣送土爾扈特汗國使節,入京朝覲。」
批過土爾扈特使節團的奏章,從下旨到使節團入京朝覲,起碼得等到接近入冬。
接著批閱奏章,多數都是地方上的報事奏,而且以江南地區州縣官員匯報水災賑濟的居多。
如今正值江南汛期,雖然朝廷已經開始治河,但到現在幾年下來,也只能算是開了個好頭,幾百年留下來的爛坑可不是那麼好填的。
幸好大明新朝定都南京,漕運河路變得不再那麼重要,民船商行已經完全不走,只有北地軍糧和移民人口會走一部分的漕運河路。
而且大部分還不全走,只一部分走大運河,再通過天然內河通渠,去往北方各省府縣。更多船運,包括遼東、朝鮮諸地官船商人,都已經開始嘗試走起了海運航路。
海運航路也更加快捷省錢,唯一不好就是遇到風暴天氣,可能會有翻船的風險,但這個概率其實非常低,真遇上那你這運氣也只能說真的太「好」了。
地方水患賑災的奏章送到南京,只是報備請示,實際上地方官衙已經在做,真等到朝廷來下旨,怕是百姓早就餓死不知多少人了。
朱怡炅手上動作批的很快,字也寫的極好,都是清一色的「閱」、「可」、「朕知道了」。
期間,還有戶部呈遞上來,河道總督孫嘉淦找朝廷要銀子的奏章。
看著對方一張口,便是百萬兩的治河銀子,朱怡炅不由腦殼發疼:「這個孫嘉淦,找朕要銀子倒是要的勤快。」
說歸這麼說,但該給還是要給,就連內閣的票擬都是儘快批覆,防止延誤河工。
而且,這孫嘉淦要銀子要的也很是時候,每次都是算好了朝廷征解稅銀的時間,不至於在國庫沒錢的時候上奏跑來要銀子。
可以說,讓戶部連哭窮的機會都沒有,總不能各省稅銀剛押解入京,戶部就沒錢了吧?
朱怡炅提筆批覆:「戶部從速撥下河務工銀,不得有誤。」
大明新朝對黃河進行人工改道,從現有的工程河道走向,就已經與幾百年後的黃河有所不同。
幾百年後的黃河從蘭陽(蘭考)縣突然大改道,向北一路沖流山東入海,主要便是在於銅瓦廂的決堤導致。
銅瓦廂決堤,既是天災,也是人禍。
滿清竊據中國以後,便沿襲前明政策,為保漕運,一直加築河堤,致使黃河北岸河床不斷抬高,到了道光初年,黃河的背河面堤高,就已經達到了三、四丈之多,個別地方達到五丈以上。
而且,從乾隆中期開始,黃河河道財政就已經日趨腐爛。上下官吏串通舞弊,河工開支極大。在官方的奏報中雖然難以看出真實情況,但在野史中卻有這樣的感嘆:「嗟呼!國家歲靡巨帑以治河,然當時頻年河決,皆官吏授意河工掘成決口,以圖報銷保舉耳……南河歲修經費五、六百萬金,然實用之上程者不及十分之一,其餘以供官員之揮霍……竭生民主膏血,以供貪官污吏之驕奢淫僭,天下安得不貧苦。」
說人話就是,黃河年年決口,有時候是天災,更多卻是人為,就算不決口,官員也會主動扒開黃河,然後找朝廷要銀子修堤,而且要到銀子後,往往能用在河工上的十不存一,大部分都被官員貪墨。
直至咸豐年間,滿清三次在豐北廳三堡堵口,都沒能成功,又逢太平天國,索性也就徹底擺爛。
而且堵口期間,還直接證實了河務糜爛,諸如河道料垛被人為焚燒,搶險經費挪作它用,甚至還有河道要地,明明朝廷撥銀三千兩,結果到地方只剩不到十兩。
大明新朝面臨的情況稍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從韃子雍正還在的時候,銅瓦廂就已決口過一次,到孫嘉淦接手只能先築堤,再想辦法從其它河路引流改道。
但不論從哪裡引流改道,都必定會有一段漕運河道廢掉。不僅是漕運被黃河截斷,而且每逢汛期洪水爆發,黃河泥沙就會沉積在大運河,積年累月,大運河很快就會完全報廢。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也是歷朝就算坐視江南水患,也不願意動黃河的原因。
漕運報廢,那北京怎麼辦?
對了,《水滸傳》中的水泊梁山,裡面的梁山泊就是現在的安山湖,因為宋末黃河大改道,奪淮入海,以致水源枯竭,整體面積不斷變小。
不過伴隨大明新朝的人工改道,使黃河重新走山東入海,安山湖必然再次壯大,直到形成幾百年後的東平湖規模。
孫嘉淦找朝廷要銀子,一方面是要提前修築堤壩,防止安山湖再度泛濫,另一方面則是要遷移新河道的沿路州縣。
因為黃河就算人工改道,沿路河道也容易變成黃泛區。
尤其今天黃河北岸的東阿縣城,這裡原本叫銅城驛,真正的東阿縣城在黃河南岸,咸豐五年決口被淹,死難無數。
連續批閱了半個時辰,朱怡炅突然看到一封呂宋總督府的奏章,說的卻是在呂宋島西側的山區發現了一處金礦,總督府不敢妄動,請求朝廷這邊定奪。
碧瑤金礦被發現了!
朱怡炅對此頗為意外,他知道菲律賓群島有金礦,但不知道具體礦區在哪裡,還有儲量和礦種。
不成想,居然這麼快就被呂宋總督府發現了,而且根據奏章中的初步勘探匯報,這處大金礦是真的大金礦,不僅儲量豐富,而且氣候溫和宜居,完全可以滿足移民採金。
就連金礦的發現,也是靠著當地土著的引導。
內閣給出的意見,是先小規模勘探採金,不要大肆開採。等過兩年這裡人口多了,而且朝廷刊發金圓,再看能否擴大採金產量。
朱怡炅反覆思忖片刻,提筆寫下批示:「著令工部即刻選派官員工匠,前往呂宋金礦進行實地勘察。」
讓工部選派工匠前往勘探金礦,自然不是朱皇帝見錢眼開了,而是打算借著這口金礦,進一步為呂宋島移民進行輿論造勢。
現階段的對外殖民已然有些陷入瓶頸飽和期,願意到海外討生活的終究還是不多。
即便到了目前為止,呂宋總督府成功開墾的土地,僅占呂宋沿海一圈,中部與北部山林至今都沒能涉足消化,只是建立了幾處貿易站點。
所以,必須得找別的辦法,來進一步刺激國內,尤其閩粵地區過剩的人口,向海外移民遷徙。
還有什麼比一座天然宜居的大金礦,更能吸引沿海移民前往,實際上就是在學婆羅洲蘭芳共和國的發家史。
歷史上的蘭芳國,最初也是因為在婆羅洲那裡發現了大金礦,然後引起諸國爭奪。並且由此吸引中國這邊大量漢人移民,遷居海外淘金,進而就在婆羅洲定居。
就算後面金礦逐漸枯竭,這個移民的勢頭已經開了,卻是一直持續了許多年,直到第一個海外華人國家蘭芳共和國成立。
當然,朱怡炅也不是完全沒考慮到內閣的擔憂,他直接將閣部大臣們叫來議事。
對於皇帝的旨意,內閣眾臣頗為無奈。
朱承訓說道:「呂宋既有金礦,自然應該採金。但眼下朝廷將在沿海發行銀圓,回收兌比沿海白銀。若是現在就開呂宋金礦,唯恐釀成沿海金銀禍患,進一步影響到沿海物價起伏。」
朱怡炅說道:「此事朕知道,金礦只是先讓工部前往勘察,具體何時開採,不用那麼著急。而且,採金眼下不是緊要,真正緊要是必須要民間曉得,這呂宋有黃金。」
這麼一說,閣臣們瞬間明白了,皇帝原來是要給海外殖民造勢啊!
如此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行,只要不是一次性大量開採海外黃金,哪怕小規模開採,也能減緩海外黃金流入速度。
「臣明白了。」
朱承訓代表內閣應道。
朱怡炅點頭:「此事不可太過刻意,朕會下旨宣傳部,讓他們盡力配合內閣。而且,就算金礦一時不急著開採,內閣、吏部也應從速選派呂宋礦監官員前往,呂宋礦監便歸屬呂宋總督直隸。南京都察院,每年都要遣巡查御史,渡海前往察看呂宋礦監。」
「遵旨。」
內閣眾臣們拱手應道。
具體的細節肯定不止這麼點,內閣還得回去仔細商議,查缺補漏,擬定一份切實無漏的章程出來。
「陛下,說到呂宋金礦,還有一事。」朱承訓說道:「今早台彎知府呈上一封奏章,西班牙的宿務總督,請求在琉球縣設立一座補給港口。」
朱怡炅有些疑惑:「宿務的西班牙人要在琉球設立補給港口,為何不找呂宋總督商議轉達?」
只說台彎知府,明顯是繞過了呂宋總督,而且呂宋總督也沒有進行上奏匯報。
不過才一說完,朱怡炅就反應過來,西班牙人要在琉球設立補給港,呂宋總督府那邊肯定得擔憂,要是西班牙人從此全往琉球搞海貿,那岷埠港必然受到巨大衝擊
朱怡炅略一斟酌,說道:「西班牙人既然要在琉球設立補給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便准了他們的奏請。」
在琉球設立補給港口,自然不可能真的讓呂宋崩盤,因為一旦交易港口變成琉球。那不僅呂宋得受影響,西班牙的宿務港也會直接報廢。
最不答應的就是宿務島的西班牙商人,與那些殖民地官員,所以琉球補給港只可能是補給港。
當然,該有的交易貨物肯定還是會有。
無非走私而已,西班牙殖民官員的老本行了,借著補給由頭,持續擴大走私量。
朱怡炅同意西班牙人進駐琉球,開闢補給(走私)港口,同樣也是在進一步加深與西班牙人的牽扯聯繫。
若是未來因為國家利益,兩國爆發戰爭衝突,必定會有無數西班牙商人倒戈,甚至殖民地官員都可能跳反,然後通風報信。
對這些西班牙人而言,什麼國家利益,那都是屁,哪有他們兜里的金銀值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