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皇帝喜歡離經叛道
南京,紫禁城。
朱怡炅正在日常批閱奏章,隨機抽取一本,只看幾眼便將其放置一旁。
而在御案上,此刻已放了不下十本奏章,這些全都是要留中不發的。
作為開國之君,朱怡炅很少對底下奏章留中不發,真正經常留中不發的,往往都是後幾代帝王,拿大臣沒有辦法,這才採取這種方式與臣子賭氣較勁。
朱怡炅自然不是在跟臣子較勁,而是在於這些留中的奏章說的都對。無論從何種角度,都沒有理由直接批駁。
而這些留中奏章內容也很簡單,甚至很統一,總結就兩句話:「太子殿下已到進學年紀,該給太子趕緊找個老師了。」
朱怡炅也委婉敷衍了幾次,但這些朝臣不僅沒有收斂,反而還變本加厲。所幸就見一本,留中一本,大不了就當後代們的考古文物了。
而滿朝文武之所以這般樂此不疲,給皇帝上奏,自然不是在關心太子的學習情況。
雖然從制度上,今年剛十歲的太子也確實到了進學年齡,但本質上這還是君臣之間的政治博弈。
這不難理解,朝廷文武百官,這麼多人,總會有人跟皇帝的政治理念不一樣。就算是堅定支持皇帝的內閣,有時也覺得皇帝手段過於酷烈,尤其對士紳太不友好。
即便要改革,也過於剛猛,過猶不及。
簡單來說,就是不少大臣覺得現在的皇帝已經沒有希望,所幸便把目光轉移到培養太子身上。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確實有可行性,具體可參考前明建文帝。
朱怡炅早不是當初的政治小白,對這些大臣心裡有什麼花花腸子,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陛下,蘇州府王聞遠先生今日抵達南京,禮部已經派人前往迎接。」
「朕知道了。」
朱怡炅微微點頭,隨即繼續批閱起了奏章,那些留中的奏章就這麼靜悄悄的擺在了一邊。
……
「臣王聞遠,拜見吾皇陛下!」
王聞遠得到召見,已經是抵達南京三天之後的事了。
朱怡炅放下手中《潛書》,虛手一抬,溫言說道:「免禮,賜座。」
「謝陛下。」王聞遠拱手謝恩。
朱怡炅這才仔細觀察起這人,早幾年前,他便聽說了此人在吳縣縣學,那些離經叛道,甚至影射皇權的學說。
王聞遠想錯了,並不是新朝開明,才沒有抓他,而是縣令覺得茲事體大,這才趕緊上奏了皇帝,請求裁定。
朱怡炅看了半天,沒看出啥特殊氣質,倒是書卷氣比較濃,很符合那種古代老學究的刻板印象。關鍵還是這傢伙明明六十多,都快七十了,卻還身體健壯高大,氣息平穩不虛浮,一點老態龍鍾都沒有。
這才正常,歷史上這傢伙可是活了八十歲,要是身體還不好,在古代哪能活這麼久。
朱怡炅笑道:「王卿的《潛書》朕已看過,裡面的一些學說,的確有些離經叛道,便連朕也被嚇了一跳。不過仔細一品味,倒也卻有獨到之處,王卿之師果真學究天人,只恨生不逢時,不能親見啊!」
王聞遠聽罷,連忙起身拱手:「陛下謬讚!老師若泉下有知,也必定無憾也。」
確實無憾了,連皇帝都認同了他的君王寡制的理念,這可不就無憾了。
不過,這都是朱怡炅說的客套話,那本《潛書》他看了三天,就得出一個觀感:空洞無比。
跟黃宗羲、顧炎武的一樣,看著牛逼哄哄,甚至影響深遠。但實際內容太過空洞,這還是他以一個小民的角度來思考的。雖然思想上的確已經觸碰到民主邊緣,但受限於時代,整體還是免不了空談的結局。
不過這些,對朱怡炅而言並不重要。
朱怡炅以討教名義,稍微試探了一下王聞遠的政治理念。在基本確定與那位離經叛道的唐甄一脈相承後,終於開口說道:「王卿大才,又繼承唐先生衣缽。若是蝸居吳縣縣學,實在太過埋沒。傳朕手諭,遷調王卿入南京國子監,暫任國子監太學博士(正六品)。並且,每七日入宮一次,為太子講習人性學問。」
「臣遵旨。」
王聞遠沒有遲疑,當即起身拱手謝恩。
都來南京了,自然是早就想好了,而且還是皇帝親自下旨,給太子當老師。不出意外,未來還能做帝師,如此巨大的誘惑,沒有誰能拒絕,也不可能拒絕。
朱怡炅同樣也有自己的考量,這個王聞遠作為唐甄學生,學問首先不會太差。而且這傢伙與唐甄相同,都屬於離經叛道的典型,還鄙視儒家勸人不求功利。
讓他來教習太子,總不至於把太子變成儒學白痴。
當然,太子老師肯定也不止這一人,像之前的梅瑴成就是負責教太子天文數學的。而且還得派人專門盯著,誰要是敢在教習太子的時候夾帶私貨,便立刻制止,執意不聽的直接舉族流放。
太子師可不是白當的!
當太子師的名錄無聲無息,被《大明月報》宣發天下。滿朝文武全都陷入沉默,皇帝居然早就留了一手。
如此先斬後奏……不,這叫乾綱獨斷,就算內閣出面,也沒有插手機會,而且內閣也不會出面。
現在的內閣,在民間士紳眼裡,已經完全成了皇帝橡皮章,只是沒人敢明著說。因為這位皇帝先前已經表明了,朕不喜歡有人來罵朕。
滿朝文武或沉默,或不甘,但還有不少士子學者,卻從中看到了一絲虛無縹緲的機會。
整個太子師名錄,要麼是天文歷算這等不受重視的偏僻學問,要麼就直接離經叛道。這都能被皇帝遴選出來,今後教習太子學問,還能藉此機會在國子監中宣揚自家學說。
難道說皇帝真的喜歡離經叛道,喜歡新學奇觀、海外藩事?
沒錯,一定是這樣!
這下,可謂是打開了天下文人士子們,心中的潘多拉魔盒。
這也得益於朱怡炅之前定下的科舉年限,讓不少士子直接斷絕了進士之途。雖然鄉試也能做官,但起點太低,而且也讓很多文人士子覺得無臉。
於是乎,這些士子轉投文學造詣,然後就被皇帝流放了不少去黑龍江。如今看到皇帝居然喜歡離經叛道之學,甚至還能被拔為太子師,今後甚至可以為帝師。
既然註定反抗不了,那就所幸迎合,也去鑽研新奇怪論。
古人云:「吳王好劍客,百姓多瘡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皇帝喜歡什麼,那民間就迎合什麼。照目前這麼搞下去,太子只要不出問題。那過個百餘年,還真有可能發展出真正的民主學說。甚至還是自行發展,沒有受到外國影響的畸形變種(不是說紅色,狗頭保命)。
《潛書》寫的那麼直白,我還是很好奇,為啥唐甄沒被殺(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