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加派與包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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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雍正看著手裡的奏摺,臉色發沉,良久才嘆口氣。
這是新晉太子太保陝甘總督年羹堯上的,請求朝廷儘快撥發西北二十四萬邊軍軍餉錢糧的奏摺。
這奏摺若是放在平常,自然沒啥問題,也無可厚非。但要知道,西北的軍餉錢糧調撥,一直都是由河南與山東支應。
而現在,這兩省可是剛剛才鬧過兵災,如何還能像先前一樣為西北提供源源不斷的糧草軍需。
可雍正也知道,他不但不能不給,相反,還得儘快解決此事。
畢竟,他能坐穩皇位,除了康熙加上他的提前部署,還有個原因便是在於如今坐鎮西北的年羹堯。
正因為西北有年羹堯,南方有隆科多,雍正對朝野內外說話才有底氣。同樣的,原歷史的胤禵沒敢造反,也是在於年羹堯的牽制。
而且,年羹堯這奏摺里,話里話外無不透露著西北都是一群驕兵悍將,唯有他才能鎮的住。
這不僅是在跟雍正表現能力,同樣也是在展現實力。
對此,雍正雖然心中有氣,但先前的隆科多都被其忍下了,這年羹堯再忍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歷史上,雍正初年對西北用兵,年羹堯始終打不開局面不說,還屢屢因為糧草遞送不及、缺額等原因,擅殺了不少朝廷命官。
就這,雍正都忍下了,反而還安撫說:你只管好好打仗,朝堂的壓力都有朕為你擔著。
思忖片刻,雍正開口喊道:「傳武英殿大學士馬齊、和碩怡親王允祥還有吏部左侍郎張廷玉速來見朕。」
「嗻!」
馬上便有人下去通傳。
不消片刻,三人便先後來至乾清宮。
其中,三人位次還頗有講究,十三阿哥允祥在前,馬齊落後半籌,張廷玉則綴在後頭。
「奴才(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三人見到雍正,連忙叩首行禮。
僅有馬齊自稱奴才,允祥與張廷玉都是稱臣。
前者是親王兼議政王,後者張廷玉雖是南書房值班大臣,但卻並非旗人,所以不用也不配自稱奴才。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滿清歷史上唯一配享太廟的漢臣,張廷玉也從始至終都是「漢」臣,從未被抬過旗。
究其原因就在於他跟雍正間的特殊關係,雍正需要他這個「漢」臣。
說簡單點就是,康熙朝,各省巡撫總督等封疆大吏,不是滿人就是漢八旗,再不濟就是包衣奴才。
但這種現象,到了雍正朝就發生了改變,雍正十三年,全國被提拔的巡撫總督基本上都是漢人,再不濟也是漢八旗,滿人幾乎得不到實缺。
以至於滿清朝野對雍正的評價都是「重漢輕滿」,這也是雍正要的效果,他需要漢人讀書人的支持。
這個配享太廟,位列三台的親信「漢」臣,便是雍正樹立的表率。所以即便張廷玉功高卓著,卻也始終無法抬旗。
到了雍正死後,還專門留了一手(遺詔),讓乾隆無論如何,哪怕把張廷玉一擼到底,人家死後也得把他抬入太廟。
「免禮。都看看吧!」
雍正不喜廢話,說著便將年羹堯的要錢奏摺遞了下去,給三人互相傳閱。
待三人都看完,雍正這才復又開口問道:「諸卿可有甚法子?」
無人回答。
這能有什麼法子?
無非給與不給,以往北方糧食不濟,基本都有南邊的漕糧來支撐。
可是現在不行,雖然河南、山東的八卦教叛軍已經被平了,但漕運還是斷了。
南京被破,隆科多退至安慶,整個長江以南都已被偽明反賊控制。
這還談個屁的漕運啊!
不僅是沒了漕運,便連江南繁華之地的賦稅也沒了。
而湖廣的漕糧同樣需要自漢口交入長江,再通過運河水路遞送北方。
現在漕運一斷,湖廣的漕糧再想來北京只能通過陸路運輸。
這簡直就是特麼的在扯淡,先不提這一路上的運輸成本,光是時間怕是也來不及。
不出意外,今年整個北方怕是都得鬧糧荒,這還上哪兒去給西北輸送軍糧。
雍正皺眉,沉默片刻隨即開始點名:「馬卿,你有何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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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齊臉色一苦,上前硬著頭皮道:「國庫空虛,或可先等一等,待南方的……」
話沒說完,就被雍正打斷。
這要是能等,那還用問伱?
掃看一眼三人,雍正心頭有些無奈。若不是他初登大位,沒多少人可用,也不至於只叫三人過來商議。
「啟奏皇上,微臣有辦法。」這時,張廷玉忽然上前一步。
雍正頓時眼前一亮,語氣都帶著些親切:「衡臣可是有何良策?」
張廷玉只張嘴吐出二字:「加派。」
「……」
不光雍正愣住了,另外兩人也都愣住了。
旋即便是皺眉。
君臣三人竟無一人出言反對,反而認真思量起了這裡面的得失。
好吧!
其實三人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只不過雍正作為大清皇帝,才剛登基,皇位還不穩固,自是不能先說這話。
而另外兩人,同樣也不敢說,說了可就得背鍋了,還是背大鍋。
既然都不敢說,那就由他張衡臣來說好了。
而雍正發愣與皺眉便是在此,張廷玉可是他要重點培養,作為標杆的「漢」臣。
現在就耗在這事上面真的值得嗎?
雍正皺眉。
張廷玉見此,心裡有數了,索性沒了顧忌,直接開口說道:「皇上,而今西北策妄阿拉布坦蠢蠢欲動,二十萬大軍不可擅動,更不可拖欠軍餉。否則西北必生亂事,而南方錢糧賦稅亦需時間調運,為今之計,唯有先行加派,解了燃眉之急再言其他。」
馬齊適時的開口,問道:「可北方月前便已鬧了兵災,若強行加派,會否……」
會否什麼?會否官逼民反唄!
這話也是雍正想問的。
張廷玉說道:「可委任各州府最德高望重的一批豪族士紳,將朝廷的加派知會與他們。屆時,再從他們那裡收取稅賦賦稅便可,若稅額不夠,一律殺頭抄家。」
這話,再次一石激起千層浪。
如果說,前面還只是說的加派。
那這,就是在放權了。
說白了,就是大宋朝的包稅制。
朝廷只預先定個數額,收不齊就砍頭抄家,收齊了,那多餘的朝廷也不會管。這等於是把原本歸屬朝廷中央的收稅權下放給了地方鄉紳。
如此,讓地方鄉紳去收稅,總歸比朝廷自己收不那麼招人恨,而且鄉紳對地方知根知底,既能弄來更多錢財,也能把官逼民反的概率降到最小。
可謂一舉多得。
雍正只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張廷玉的打算。
無非就是以權力來安撫地方鄉紳,同時榨取地方的財富,來供養軍需。
唯後遺症有些大,這收稅權一旦下放,朝廷中樞對地方的控制力也會進一步下降。這要是中間再出個什麼岔子,那這權力能否再收回來可就不好說了。
畢竟,沒人會願意放棄已經到手的權力。
想出這等飲鴆止渴的法子,自然不是張廷玉和雍正無能。
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漕運斷絕,南方漕糧過不來,要想過來,只有滅掉偽明。
可滅偽明,就要錢糧,就要漕運……
「奴才以為張侍郎所言可行!」馬齊隨即拱手說道。
馬齊是不粘鍋,但有人已經說的這麼明白了,而且皇上都明顯心動了,那該表態自然得表態。
一旁,允祥同樣附議。
他當議政王最大的意義,就是無條件支持自己的四哥雍正。
見二人都附議,雍正沉默半晌,終是長嘆一聲:「……就這麼辦吧!」
雍正點了頭,剩下的事就沒什麼要緊的了。
三人又留了片刻,這才告退跪安。
待三人走後,雍正不禁有些自嘲。
呵呵。
未曾想,自己當皇帝以後下的第一道詔令,卻是與前明的崇禎帝看齊。
不光下旨攤派,還把稅權也給放了下去……
盯著手中奏摺半晌,才復又提筆,心平氣和的寫文章安撫找他催餉要錢的年羹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