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茵繼續在門後偷聽。
舅媽的聲音越來越尖刻:「你因為找你那外侄女,積蓄都花光了,差事也都不幹了,你要我們全家喝西北風啊!」
裴文林大聲回:「你叫我怎麼辦,她是我姐姐唯一的骨肉!沈家人狼心狗肺,居然說她為了逃婚離家出走,已然失蹤半年了!」
「簡直胡扯,失蹤這麼久都不報官!顯然有陰謀,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就這樣不見了!我不相信!」
舅媽大聲吼:「裴文林你適可而止吧!那沈家貴為皇商,他們不想找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你一個舅舅,有什麼辦法!」
「你再糾纏不休,沈府說不定就要拉你去見官!」
裴文林梗著脖子道:「我姐就這一個骨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只要一天見不到,我就一天不睡覺,也要到沈府門前討要說法!」
沈茵凝望著舅舅的臉,心裡到底有那麼一絲動容。
她不是原主,卻很羨慕原主有這樣一個舅舅,家裡都這樣了,還能丟下差事來找她。
「爹,你喝口水,娘親,你別罵爹爹了。」小女孩怯生生地去勸架。
「死丫頭,一邊去!飯都吃不起了,喝什麼水!」
舅媽一把拂開女兒。
裴文林擋在女兒面前,憤怒地看著妻子:「閉嘴,有事沖我來,凶我閨女幹什麼!」
小女孩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舅媽突然哭起來:「文林,你以為我樂意啊!不是我心狠,是家裡斷頓了啊,日子都過不去了,你還要去找你那外侄女,你這樣不依不饒,沈家才買通衙門的人撤了你的差事!」
「你可讓我們怎麼活啊!」
婦人哭得稀里嘩啦。
舅舅語氣也軟了下來,他伸出手拍拍妻子的肩膀,語氣苦澀:
「就因為這樣,我更應該管到底!沈府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不就是撤了我的差事嘛!我去刑部、去大理寺擊鼓鳴冤!」
舅媽一下子呆坐在地上:「你去……我就當沒你這個相公,你都不怕丟命,我怕什麼……我這就去幫你準備乾糧!」
裴文林皺起眉:「丟什麼命,他們敢!我不信安國沒王法了!」
沈茵有點忍不住了,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舅舅,你不用找我,我在。」
裴文林瞪大眼睛,看著沈茵。
眼前的女子皮膚黑黑的,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怎麼也不像他那個白白嫩嫩的外侄女。
「你是誰,為何冒充我外侄女?」裴文林鐵青著臉看著沈茵。
不會是沈府看他孜孜不倦地要尋人,找個村姑冒充沈茵吧。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舅媽更是見了鬼地看著沈茵,「你不是過來借宿的嘛!」
沈茵也不理會兩個人的質疑,她走到院子裡的破缸旁,拿起水瓢舀了點水擦臉。
擦乾淨後,那張白嫩清麗的臉露了出來。
裴文林和妻子都看呆了。
「你你你……真的是沈茵?」裴文林結結巴巴地說。
不待沈茵點頭,裴文林就大步走過來,翻看沈茵的後脖頸,一片花瓣型的紅色胎記若隱若現。
「是,是的,這胎記和我姐姐的一模一樣……」
裴文林說完後,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茵茵啊,你這半年是怎麼過的啊……」
裴文林坐在地上,哭著問沈茵。
沈茵只得蹲在地上,和舅舅目光平行,「舅舅,說來話長,你確定要坐在地上聽嗎?」
一旁的舅媽和表妹反應過來後,都大聲哭了起來。
「找到了,找到了,表姐找到了!」
母女倆抱成一團,這兩個月,她們是過得很是煎熬。
裴文林為了找沈茵,被沈府為難。
沈府派下人來她們家的時候,裴文林剛好不在,母子倆嚇到不行。
沈茵把舅舅拉了起來,和他一起坐在了門檻上。
「茵茵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裴文林問沈茵。
沈茵搖搖頭:「舅舅,你先說你怎麼知道我失蹤了?」
裴文林憋了口氣說:「自從你娘去世後,我就很少和你們家來往,但兩個月前我做夢,夢見你母親,就帶了兩筐桃去看你,結果沈府下人說你失蹤了。」
沈茵點點頭,「原來如此啊。」
裴文林抓著沈茵的手問:「茵茵,你那後母是不是天天虐待你?你才離家出走這麼多天都不回去,都怪舅舅沒用,考不上舉人,沈府的人最是嫌貧愛富……」
沈茵立刻說:「沒有,舅舅,你不用自責,我不是失蹤,而是逃出來的。」
她瞞下了沈家人拉她沉塘的事。
畢竟這個裴文林性格執拗,她擔心他會直接衝到沈府去討要說法。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怎麼逃出來的?你爹不派人找?」裴文林很是憤怒。
他聲音高亢:「可惡的沈傲方,娶了新人就忘了我們茵茵!」
「我姐姐嫁給他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霉!」
沈茵安撫裴文林:「舅舅,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回來了,舅舅你缺什麼,就和我說,我既然是你的外甥女,不會坐視不管。」
別的不說,舅媽和表妹吃那麼差,長期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
裴文林怔了一下,隨即眼眶一熱,抽泣著說:「舅舅什麼也不缺,沒了差事,還有一把子力氣,倒是你,回沈府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磋磨,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沈茵疑惑地看裴文林,瘦削的臉頰,孱弱的四肢,看起來都沒有自己有力氣,一副中年文弱書生的模樣。
一旁的舅媽也嗤笑一聲,斜眼看向裴文林,「你那也叫有力氣?」
裴文林無語地看妻子一眼,「你什麼表情,我外甥女在此,你好歹給為夫一個面子!」
沈茵打斷兩人:「舅舅,沈家容不下我,我是不會回去的!」
舅媽就緊張地看向沈茵,家裡本就五張口了,現在又要多一張。
裴文林一拍大腿,臉色堅毅道:「好,不回去就不回去,舅舅管你!」
「夫君……你!」舅媽氣得手都在抖,她看向沈茵,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唇紅齒白,臉色也很平靜,感覺養這漂亮外甥女比養夫君划算,於是立馬改口。
「家裡不養閒人,外甥女要留下也可以,得和我一起做工!」
沈茵見舅媽居然同意她留下,不由得很是意外。
從一開始,這位舅媽給她的印象就有點勢利,嗓門又大,吵架能大殺四方的那種。
「舅舅舅媽,我不回沈府,也不用你們養,我現在已經有自己的家了,你們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