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囚龍甲的裂紋

  當初見到他的時候,感受到的那氣息似乎也蕩然無存。

  僅僅只是過了幾個月,他身上的儒道心火竟然就這麼消失了?

  心念之間,蔡文姬面無表情的看了陳珏一眼,緩緩收回了手。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將他開膛破肚,隨著蔡文姬手上的金芒淡去,陳珏胸膛上卻連一點傷口都找不到。

  「錯覺?」

  蔡文姬看了看自己的手,明眸之中沒見著絲毫的情緒,可是心下卻免不了暗暗詫異一句。

  儒道心火就好像是修道之人的靈根,天生地長,命屬歸一,怎麼可能會昨天還有,今天就沒了?

  正當蔡文姬暗暗思索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先前負氣離開的衛仲道似乎還是忍不住好奇,轉頭又走了進來,正好撞見陳珏癱在地上,生死不知。

  「這是?」

  衛仲道話語之間掩不住錯愕,沒想到一貫溫婉的蔡文姬卻沒有解釋,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突然的冷漠,落在衛仲道眼中,讓這個一貫傲氣的少爺一時免不得暗皺眉頭。

  只可惜還沒等他開口,蔡文姬就一腳尖將陳珏攔腰踹起,探手拽著他的衣領就把他給拖了出去,從頭到尾都沒有解釋一句的意思。

  在兩人之間的氣氛略顯尷尬的時候,昏迷不醒的陳珏此刻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諾大的白色沙漠之中,天地渾然一氣,容不下半點異色。

  他就這麼滿無目的走著走著,說不清歸途也看不清來路。

  只有喉嚨里的乾涸感仿若是橫亘萬古,好久好久,他聽不見風聲,眼裡也沒有日月晴明。

  在這不知道時間變遷的世界裡,突然耳後傳來一絲微弱的風。

  那風是如此的輕微,以至於陳珏一時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可是那剎那的幽幽涼意還是讓他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

  就是這簡單的一眼回眸,光影萬年如雲煙飛逝,這一方蒼茫天地之中似是傳來一聲綿延亘古的古獸嘶吼!

  「文姬,你……」

  「退後!」

  書院裡,衛仲道還在和蔡文姬糾纏,蔡文姬本不想搭理他,突然感受手中拎著的陳珏氣勢不對,急忙一腳將衛仲道踹開。

  昏迷不醒的陳珏突然就睜開雙眼,渾身氣勢也隨之一震,雖不說有什麼驚人之舉,可是這剎那的氣勢變化還是讓蔡文姬心下暗暗一驚,下意識的就鬆了手。

  好巧不巧,正好將陳珏摔在地上,後腦勺都摔得咣當一聲。

  「蔡大小姐?衛仲道?」

  陳珏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下意識的打了一聲招呼。

  ……

  三國亂世,風雲飄搖,有地方豪強傳承至先秦戰國,根深蒂固,勢可滔天。

  也有諸子百家,江湖術士,各自所長,尺寸之間瞬息萬里,探手之間滅殺萬人。

  洛陽東邊,一座不起眼的院子裡。

  一個中年人用杯蓋趕了趕茶湯上的浮茶,卻沒有急於喝這一口茶,而是抬起頭看了看面前的兩人。

  這會兒已經入夜良久,屋檐下掛著燈籠,天上也有圓月,皎潔的月光下那二人的影子拉長交疊。

  蔡文姬有意站在了後面,看似一副大家小姐的溫婉模樣,實際上一直在防著眼前這人。

  在她面前的人,佝僂著身形,臉型瘦削,原本蒼白的臉頰在月光下也淡去了幾分,少了幾分病態的虛弱,多了幾分俊朗英氣。

  只不過他一開口就破壞了他的形象。

  「蔡老爺子看起來精神不錯,看來董太師還挺關照你的。」

  「……」

  陳珏也不管這是什麼場合,開口便陰陽怪氣一句。蔡邕聞言手中的茶杯蓋子稍微緩了緩,卻並沒有如想像中一般雷霆暴怒。

  能在洛陽城中謀得一個角兒,他自然也算是個人物,斷然是不會因為陳珏這隻言片語就火冒三丈。

  頓了頓,蔡邕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蔡文姬,淡淡的開口問道。

  「琰兒,這位是?」

  「他叫陳珏,來歷不明,女兒在他身上曾經察覺到儒道心火的氣息。」

  聽到「心火」二字,蔡邕難得的正眼看了他一眼。

  有教無類,皆以教化。

  蔡邕乃是當世大能,自然不會因為陳珏的三言兩語就亂了脾氣。

  事實上,現在的蔡邕反倒是對陳珏很是好奇,畢竟這洛陽城中百萬人,各方俊傑雲集一處卻難有一個開了竅門的好苗子。

  現在這個名為陳珏的年輕人既然有先天心火,若是修行儒家功法,必將有所成就。

  想到這裡,蔡邕又打量了陳珏兩眼,正打算和他聊兩句四書五經,不曾想陳珏卻搶了先,說道。

  「蔡大學士,能不能煩勞你幫我引薦引薦?」

  「引薦?引薦什麼?」

  「晚輩想見見如今洛陽城中的風雲人物。」

  「風雲人物?」

  蔡邕聽到這裡,暗暗看了一眼蔡文姬,他原本以為自己這寶貝女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學生,沒想到這話語之間,這個自稱是陳珏的年輕人似乎志氣還不小。

  蔡文姬抓著陳珏來見蔡邕,本來也是為了讓蔡邕看看他的資質,順便把妹妹失蹤的事情回稟一二。

  畢竟蔡盈萱不見了,這事情可大可小,蔡文姬自己也做不了主。只是蔡文姬沒想到的是,這個陳珏一開口便是語出驚人,竟然直接向自己的父親討要一個面見董卓的機會。

  要知道如今的董卓可是洛陽一霸,喜怒無常,生殺無度,朝中文武百官無不懼之,即便是蔡邕去見他都需要幾番斟酌。

  沒想到陳珏竟然是個要名不要命的主。

  院子裡的風聲恰好也隨之一靜,蔡邕手中還端著茶杯,就這麼看著陳珏,不聲不響。

  月光澄明,清冷如霜,抹去了陳珏臉上病態的蒼白,顯出了他俊朗的面容。

  如果不是他現在的身形有些佝僂,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窩在房子裡久未見人的小年輕,估計身上的氣質也能說得上豪邁凌雲。

  不說別的,至少和白天那瀟灑帥氣的衛仲道站在一起也可以分個高下。

  蔡邕端著茶杯打量了陳珏幾眼,隨即嘴角微微一揚,點頭贊道。

  「果然儒心浩然,一表人才。這洛陽城中這麼多的私塾,獨獨沒有你這樣的人物。」

  「蔡學士這話,陳某人可受不起。我們還是來聊聊董卓的事。」

  「年輕人,你心性浩然,前途無量,何必急於這一時之名利,再者說如今天下時局未定,你想要在董仲穎手下謀個差事,會不會太武斷了一些?」

  話語之間,蔡邕倒是遠比陳珏想像得要客氣許多,果真是有大儒風範。

  如果換做是別人,只怕以陳珏這樣的身份,話都沒說兩句就已經被侍衛給拿下了。

  想到這裡,陳珏心下暗道一句僥倖,只等著蔡邕把自己帶到董卓面前一番嘴遁,說不定還能董卓手下的第一戰將無雙呂布給忽悠瘸了。

  可惜的是陳珏還是有些太過天真了。

  蔡邕端著茶杯喝了兩口茶,一句話都沒有聊到董卓,反倒是在喝完茶之後,幽幽的問了一句道。

  「小老兒實在是有些糊塗,我就說覺得你有些面熟。你是前些日子被盈萱帶回來的那個牙門小卒?」

  「沒想到您還記得這件事,在下的確是在漠北的一座無名小城被徵召入了伍。」

  「既是提刀佩甲的身份,當初又為何跟著小女盈萱到了我府中?」

  「是蔡……」

  陳珏剛想把蔡盈萱抖出來,話到嘴邊,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蔡邕的臉色,心下卻暗暗一驚,急忙閉口不言。

  這蔡邕即便是再怎麼雲淡風輕,蔡盈萱也是他的二女兒,這要是在他面前說蔡盈萱的閒話,保不齊還讓蔡邕記恨。

  果不其然,陳珏話到嘴邊沒有繼續說,蔡邕卻看得分明。

  他自顧自的將茶杯放下,淡淡的拍了拍衣袖道。

  「年輕人,我請你來為我算一算,我這兩位女兒之中今後誰的福緣會好些?」

  「當然是蔡盈萱。」

  「是嗎?何出此言?」

  蔡邕聞言,頗為好奇的問了一句,說是沒什麼情緒,這話語之間卻好像早就默認了他這一番推論似的。

  蔡文姬和蔡盈萱,按照現在的狀況來看,一個是天資聰穎,心性早成的才女,另外一個則是一天到晚閒著沒事幹的大家小姐。

  無論怎麼看,似乎都沒法遇見一無是處的蔡盈萱以後的日子能過得多好。

  迎著蔡邕的注視和身後蔡文姬略帶不解的目光,陳珏本來不想廢這些話,但是眼下撬不動蔡邕這塊敲門磚,他根本就見不到董卓,當下只能故作高深道。

  「晚輩不才,恰好會些周易八卦之類的推演技法。」

  「周易八卦?」

  蔡邕本以為他能有什麼說辭,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面生的小子卻每每都能給他驚喜。

  「周易推演之法,大可及浩渺眾生三千世界,小也有九九八十一般卦象演算,你都一一記得?」

  「那我倒是不熟,我一般都是靠蒙的。」

  陳珏聽著這小老頭話里的意思,心裡「咯噔」一下,只當蔡邕會讓他演示一番,急忙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父親,別聽這人胡言亂語。我看他就是個窮混混,借著黃巾事起想要騙些從軍的賞銀,現在又把主意打在盈萱身上,真是可惡至極!」

  蔡邕還沒說話,一旁一直沒怎麼作聲的蔡文姬卻恨恨的輕斥一句道。

  這話要是先前說起來,陳珏還真不會在意,獨獨現在她這麼說,陳珏自然得抓著她的尾巴不放了。

  他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蔡文姬,惹得她柳眉一皺,極是不悅道。

  「你笑什麼笑?」

  「我笑蔡大小姐的肚量是不是太小了點,你不會以為這世上,人人都該圍著你在轉吧?」

  「姓陳的!你別給我陰陽怪氣的!」

  「真被我說中了?」

  一見著蔡文姬炸了毛,陳珏臉上的笑意反倒更顯幾分,看起來著實有些討打。

  他一早就看出蔡文姬平日裡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看似清高實則是高傲至極。先前他說蔡盈萱比她好,一時還把她給氣著了。

  笑著笑著,陳珏還沒做何解釋,蔡文姬卻上前一步,身上的氣勢隨之而起,逼得陳珏不得不退後半步卻恰好退到了蔡邕身前!

  他正好將蔡邕擋住,蔡文姬不知他已經退到了蔡邕身前,一時氣急之下,渾身的氣勢大盛,溢散而出的紫芒匯聚成團,恍若一道無形光幕瞬間擴散開來!

  陳珏眼看著情況不對勁,下意識的伸出手作勢抵擋,急忙就要求饒。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一道浩然之氣突然自他風門穴而來,轉瞬就擴散至四肢百骸,化作一道浩然金芒從他掌心散開,頃刻之間就化作了一道金芒光幕!

  正好與蔡文姬算是分庭抗禮!

  蔡文姬這小半輩子順風順水慣了,平日裡聽慣了阿諛奉承,哪能容得下陳珏這般輕慢?

  眼看著陳珏聚氣以爭,她一時只當做是陳珏暗有留手,所以也沒多想,只想讓他吃吃苦頭。

  蔡文姬施壓在前,蔡邕力保在後,紫金光芒各散一氣,分作兩團倒扣在地上的光團,互不相讓!

  雖然只是引得疾風陣陣,可是那澎湃的氣勁洶湧之間,作為雙方介質的陳珏此刻對於二人的力量可謂是感悟至深。

  一道道的疾風在身上仿若是刮骨而過,抽絲斷筋一般的痛楚讓陳珏額前青筋暴跳,可是在兩道氣勁的衝擊之下,他根本動彈不得!

  蔡文姬和蔡邕都是精通儒家功法的高手,儒家功法恰好又不同於靈氣、魂力需要依靠經脈穿行,直接就自內而外貫穿了陳珏的四肢百骸!

  兩股力量在分秒之間就共振了不下千百次,僅僅不過三息之間,陳珏就耷拉下了腦袋,站著就暈了過去。

  恍惚之間,他好像又出現在了那一片蒼白的沙漠之中。

  那裡無星無月,風雨皆止,寂靜得就好像是群星隕落的時之星海。

  陳珏就站在那裡,像是一顆顯眼的砂礫,雖然很是突兀卻又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喜悲不顯,眼眸里渾然如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