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巡撫大人在這你不好使

  孫傳庭心神激盪,好在宦海沉浮半生,別的沒學會,一手養氣功夫卻格外的嫻熟,這時孫傳庭沉吟不語,目光平緩的看著面前這個四十多歲,卻有著少年意氣,一身剛正不阿的老主簿。

  二人目光相對,劉主簿絲毫不懼,平視孫傳庭,眼神中有著桀驁的不屈,還有對身居高位的鄙視。

  「劉主簿。」

  孫傳庭開口,劉主簿一拱手道:「巡撫大人。」

  二人互相稱呼一聲,彼此對視竟然有些針鋒相對的感覺,這個要是放在別地很是滑稽,一個手握大權,能自主募兵的正四品陝西巡撫,一個藍田小縣不入流的九品小吏,這時竟然彼此正面對峙。

  要知道在別的地方,像劉主簿這般人連接近巡撫大人的權利都沒有,甚至都不配巡撫大人正眼看你一眼。

  可是在藍田,巡撫如何,正四品又如何,我小小主簿照樣不鳥你,在這裡只有縣尊才值得我劉德貴忠心效忠,以前我劉德貴沒得選,現在我劉德貴要當個堂堂正正,不為權貴的好官。

  想到這裡劉德貴身上的正氣更加濃重,孫傳庭這時看著劉德貴道:「不請我到縣衙坐坐?」

  劉德貴這時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孫傳庭轉身來到了縣衙,緊跟著走上了台階,一地巡撫到了那個縣衙都可以坐在主位之上,這是皇權富裕他們的權利。

  別說藍田知縣的位子,就是到了西安府,孫旺祖也要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孫傳庭,可就在孫傳庭要坐在藍田縣尊的位置上時,劉德貴喊了一聲:「且慢。」

  孫傳庭這時一臉疑惑,這時劉德貴快步上去,把李朝生坐過的那把椅子抱了起來,然後招呼人道:「給巡撫大人搬把椅子來。」

  聽了這話衙役立刻搬來一把椅子放在知縣的案桌後面,這把椅子比李朝生的那把看起來還要豪華一些,是紅木的,而李朝生的那把只是一把普通的梨木椅子,可是劉德貴就是不允許孫傳庭坐這把梨木椅子。

  自家縣尊的東西,誰也碰不得,這把椅子是最開始的那把椅子,李朝生也沒做過幾次,其實李朝生都沒有做過幾次縣衙審過案子。

  而且每次來,李朝生喜歡坐在椅子上,把腳搭在案子上跟眾人說話,在別的人眼裡就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但是在劉德貴眼裡,李朝生那是自帶濾鏡的,這叫不拘小節。♔✌ 69รħuЖ.Ⓒㄖ𝔪 💢🍮

  而這個濾鏡就是藍田人的幸福生活,這樣的生活劉德貴以前做夢都沒想過,普通農戶人家不單可以吃飽,甚至每個月都能吃幾回肉,我的天爺啊,這不是神仙般的日子嗎?

  以前劉德貴想都不敢想,可是李朝生就做到了,這讓劉德貴對李朝生打心眼裡佩服,當孫傳庭要革除李朝生的時候,在劉德貴眼裡孫傳庭就是個昏官,就是混蛋。

  就算他孫傳庭的官聲不錯,可是官聲不錯又如何,不是說你這個人名聲好就不做壞事的,在大名只要你不明目張胆的拿百姓的銀子,刮地皮,你的官聲就不能太差,說白了就是吃相不難看出罷了。

  而你們這樣的人,如何跟我們家縣尊比,沒法比,所以不能讓你的屁股髒了我們家縣尊的凳子。

  孫傳庭皺眉,他感覺劉主簿在針對他,不過卻沒有發作,這時孫傳庭看著劉主簿道:「你家縣尊呢?」

  劉主簿道:「不在。」

  「我知他不在,他人呢?「

  孫傳庭看著劉主簿問道,劉主簿聞言道:「我家大人率領千騎北上,殺韃子了。」

  「北上,殺韃子?」

  孫傳庭眉頭一挑,劉主簿不屑道:「我家縣尊不善於官場之上的蠅營狗苟,不想在此費神,贏了也不露臉,輸了也沒意義,所以我家縣尊帶千騎上草原之上,要去跟韃子搶馬場,至於大明這些腌臢事情,就交給我了。」

  孫傳庭聞言握了握拳頭,心中有些惱怒,什麼叫大明這些腌臢事,老夫有此不堪嗎?

  「哼,一方縣尊不坐鎮中樞,到處亂跑,他這個縣尊合格嗎?掛印而去,他以為自己是三國關雲長嗎?」

  劉主簿聞言笑道:「這就是我家縣尊的本事,人不在藍田,藍田卻井井有條,風調雨順,巡撫大人一路走來,覺得我藍田比之大明其餘諸縣如何?」

  孫傳庭聞言握了握拳頭,沒說話,劉主簿道:「巡撫大人慣會抓人小辮子,我家縣尊的職責是治理好一方,只要藍田風調雨順嗎,百姓安居樂業,我們家縣尊在哪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既然他這知縣在哪都行,那本巡撫現在就給他升官,回去我就向陛下上書,升李朝生為順天府通判從五品,你跟他說一聲,即刻上任,藍田本巡撫換個人當縣尊如何?」

  孫傳庭看著劉主簿說道,劉主簿聽了這話冷笑一聲:「我們家縣尊病了,去不了順天府。」

  「呵呵呵……剛才不還說你家縣尊在哪藍田都不會亂嗎?既然如此為何不敢讓新知縣上任。」

  孫傳庭瞪著劉主簿,你咄咄逼人,就別怪我給你下點陰招了,就算不行,噁心噁心還是要的,不然你還真以為我這巡撫是好欺負的了。

  劉主簿聽了這話看了孫傳庭一眼道:「巡撫大人,新知縣到來,我們藍田縣是舉雙手歡迎的,您看知縣大印就在那裡掛著,可是我與眾同僚等了許久也沒見到新的知縣到來,倒是大牢里多了幾個毆打人命的普通農人,巡撫大人不是我藍田不接受新知縣,而是新知縣不知何故不來啊。」

  「你!」

  孫傳庭氣急,劉主簿繼續道:「大人,不要跟我鬥嘴皮子了,以前顧忌身份,您是巡撫肯定是你說什麼是什麼,可是現在你要給整個藍田人添堵,對不起了,老夫無論如何也要跟你論上一論。」

  孫傳庭看著劉主簿豁出去的樣子,嘆了口氣坐下道:「本官要查閱藍田戶籍冊,以及藍田賦稅冊。」

  劉主簿道:「稍等。」

  緊跟著劉主簿讓人把賦稅冊子拿過來,還有人口冊子,孫傳庭查閱一番,抬頭道:「為何只有藍田縣的,長安縣,以及臨近諸多縣城的賦稅冊子呢?」

  劉主簿道:「巡撫大人剛才要查閱藍田縣的人口賦稅,而大人在酒宴上已經說了,藍田縣只包括藍田一地,長安里那些地方可不在藍田縣城的範圍,大人想要查看,除非承認長安里,也是藍田縣所屬。」

  孫傳庭一頓,這話他不能承認啊,雖然他承認不承認都改變不了這些地方都歸藍田管,可是他承認了,藍田在律法上就占理了,這不是變向承認藍田的合法性嗎?這可不行。」

  孫傳庭皺眉道:「我要是非要看長安縣的人口賦稅呢?」

  劉主簿道:「巡撫大人要看自然看的,不過你應該去長安縣找長安知縣索要,跑到我們藍田縣,索要什麼?」

  孫傳庭看著劉主簿,劉主簿看著孫傳庭笑著說道:「大人還有事?」

  孫傳庭聞言不多說,開始查看,這一查看,孫傳庭發現藍田縣的人口是其餘諸縣的兩倍還多,土地耕種面積也大,交的賦稅,一個縣頂兩個縣,可是這也並不是很多,與藍田縣外面那繁華的景象不相稱啊。」

  「你們藍田賦稅為何如此之少?」

  劉主簿道:「哪裡少,藍田的土地利用率非常高,而且各縣稅收都是陝西各縣之最。」

  孫傳庭指了指外面的街道:「藍田商業如此繁華,工廠如此之多,他們的稅負呢?」

  「他們哪有稅負?巡撫大人您糊塗啊,大明不收商稅!」

  劉主簿一句話懟的孫傳庭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明不收商稅啊,這可是士大夫們鬥倒了魏忠賢之後,第一件要辦的大事,於是大明就沒有商稅了,有的只是對苦哈哈農民的一層一層的剝削。

  然後就導致現在大明財政沒有錢,大明百姓苦不堪言,大明袞袞諸公,坐在廟堂,哭窮不已,回家之後,七旬老翁,娶十六房二八年華的豆蔻閨女。

  而袞袞諸公身後還養著江南魚米之鄉的各大商人,淮陽鹽商,揚州瘦馬,紙醉金迷,一個畫舫花魁一夜便能掘金上萬兩,而遼東將士一條命不過二兩銀子撫恤金,而且還不一定發放到手。

  人命值錢嗎?他不值錢,都不值得那些清倌人一首後庭花。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就是大明的寫照,大明不滅亡,有天理嗎?

  藍田不收商業稅,其實藍田除了一些特殊的軍事以及人才培養,其實大部分都是按照大明律來做的,大明不收商業稅,藍田也不收,不過藍田收商業保護稅,土地稅,個人所得稅等等,反正各項加起來,商人可以得七成,藍田淨賺三成。

  雖然如此,商人卻非常願意跟藍田做生意,藍田只有稅收,而沒有孝敬,藍田你這一趟貨交多少稅都是有定額的,你來之前算一算,藍田肯定讓你有賺頭,沒賺頭哪有動力啊。

  可是不能讓你都拿走,必須給稅收發展藍田,而其餘地方,沒稅收,可是有官員,有土匪,官員出手最少四成,還可能要你五成甚至六成,這樣來回一折騰就不剩什麼了,這麼一算起來,還是有稅收的藍田惹人愛。

  而且商人交稅之後,在藍田就可以橫行無忌了,遇到人盤問,就一句話老子交稅了,什麼你還敢吃拿卡要,行,我舉報你。

  這邊一舉報,這個吃拿卡要的人立刻就要被拿辦,輕則打板子,送到大水庫做苦力,重則格殺勿論,以儆效尤。

  所以藍田不收商業稅,懂嗎?

  藍田不收商業稅,孫傳庭是不信的,不收商業稅是一項多麼蠢的事情,孫傳庭太知道了,儘管當年他駁斥魏忠賢,頂撞魏忠賢,為此還被罷官,可是對於魏忠賢收商業稅這件事,他還是支持的。

  他們孫家潔身自好,詩書傳家,雖然也在朝為官,可是家裡也只有百畝土地,不曾與商人勾結,可是他當年很多同僚他是知道的,一朝掌權,一群商人趨之若鶩,本來一貧如洗,結果不到一年bj最繁華地段買上宅子了,那宅子,用他們的俸祿,一百年也買不起,可是他就住上了,孫傳庭能不明白這其中關節?

  孫傳庭太知道了,可是他也無力回天,朝廷袞袞諸公,上到首輔,下到知縣小吏,哪有不貪污的,這背後有多麼龐大的利益集團,他孫傳庭就算是鐵打的,也不夠這些人拆吧,所以他孫傳庭不敢上書從開商稅,因為只要這話一說。

  朝廷諸公一頂閹黨同黨的帽子肯定扣下來了,然後咱們那位多疑自負,聽風就是雨的陛下就會非常親切的把自己送進大牢,然後親愛的同僚一攛掇,說不定就是個腦袋搬家,這還算好的,說不定還能來個滿門抄斬大禮包,那就刺激了。

  所以大明不收商業稅也就成了國策,孫傳庭愣是說不出什麼,至於他想看藍田的具體經濟實力,那不可能,商業相關的稅收都在商業部手裡掐著呢,這可是藍田的核心秘密,你孫傳庭來了就給你看,你臉咋這麼大呢?

  至於藍田的農業稅收倒是可以,可是也就藍田本地這麼大,再往外也不能說,所以孫傳庭只能管中窺豹,得不到具體的數據。

  孫傳庭看著帳本,劉主簿就在一旁站著,張校尉與楊立冬站在門口,張校尉看著楊立冬道:「哎,你們縣尊真的北上殺韃子了?「

  聽了這話楊立冬道:「那還有假,我們縣尊說過大明國土,要大明人守候,韃子屢次扣關,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我們縣尊一早就想北上殺韃子了。」

  「那韃子可是兇殘的很,我在遼東呆過,韃子發起瘋來悍不畏死,可凶了。」

  張校尉心有餘悸的說道。

  聽了這話楊立冬看了看張校尉道:「呵呵,他們韃子悍不畏死,難道我們藍田好兒郎就怕死了,縣尊就是沒帶我,帶我,我定要讓韃子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