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雲皇宮。
早朝散去,容大將軍瞧著許齡同各位同僚相談甚歡,兇狠的眼神朝那邊看了又看。
同僚瞧見了道:「許大人,你是怎麼惹到這殺神了?上朝那會本官就瞧見容大將軍看了你幾眼,那眼神可稱不上和善,本官都懷疑容大將軍要彈劾你。」
「本官可勸你,再不喜這莽夫面上也尊著點,且不提你官位較他低,咱們大雲邊防安危還靠著他。」
「是,下官知道。」許齡乾巴巴地笑笑,不敢去看容大將軍,埋頭匆匆離去。
不遠處一身穿紫色朝服,腰佩金魚袋的中年男子將一切盡收耳中,邁著步子朝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容大將軍走去。
說吹鬍子瞪眼似乎不夠貼切,也不知道威名赫赫的大將軍抽了什麼瘋,今日竟將鬍子颳了個乾淨,瞧著多了絲貴氣。
單看樣貌,容大將軍年輕時就不比世家公子差。
後又娶得雲京雙姝之一的平南郡主,膝下之子更是一個賽一個出色。
容貌出色,本事更是出色。
「容大將軍,許大人怎麼你了?你這鬍子……」
「離親王。」容大將軍一見到來人,收了身上的戾氣,也沒正經回答人問題,只道,「待我去勤政殿走一遭,你且在宮門口等我。」
離親王微惑:「何事。」
容大將軍:「結伴回府。」
說完大步流星朝勤政殿去,正德公公瞧見人來,眼裡眯著笑:「說曹操曹操到,皇上,容大將軍來了。」
「皇上找本將軍有事?」
「有事談不上,朕便是想問愛卿,愛卿這鬍子?」皇帝提筆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來者,溫和的臉上含著笑,早朝那會他便想問了。
三十歲後,容大崇多寶貝自己那鬍子他是知曉的,平南郡主都未曾說服於他。
「剃了,怕扎到我寶貝外甥女。」
「外甥女?」皇帝放下手中之筆。
「臣妹找著了,還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女娃,臣來找皇上,便是想跟皇上要瓶祛疤的膏藥,臣妹的臉讓許齡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劃傷了臉。」容大將軍皺起眉,又在暴怒邊緣。
聽到許齡的名字,正德公公瞧了皇上一眼。
皇帝垂眸重新執筆,道:「這與許愛卿有何關係?」
「許齡那狗東西,欺臣妹痴傻,哄她進府里做了侍妾!」容大將軍拳頭緊握,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思看向皇帝,「皇上,要不您下個旨……」
「唉喲!皇上您是怎麼了?」正德公公高喊一聲,正好打斷容大將軍的話。
這會皇上一隻手撐著額頭,緊緊皺著眉,似乎頭疼得厲害。
正德公公急急忙忙跑過去攙扶著:「皇上您是不是頭疼病又犯了?剛才還好好的呢。」
「來人吶!來人吶!快傳御醫!」
「皇上……」
「容大將軍,皇上頭疼病犯了,大將軍若有什麼事改日再來罷。」
容大將軍皺著臉,怎麼說疼就疼了?
眼看著正德公公將人扶到後面去,他不得不作罷。
片刻後,坐在勤政殿屏風後軟塌上的皇帝抽開撐著腦袋的手,臉上並無半點病色,詢問道:「走了?」
正德公公彎腰稟道:「走了。」
皇帝瞧他一眼:「反應倒是挺快。」
「多謝皇上誇獎,都是老奴該做的。」正德公公始終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他既是皇上近侍太監,自當為皇上排憂解難。
「聽容大將軍之意,大將軍找了多年的妹妹一直在雲京,還是許大人府中的侍妾,容大將軍甚是不滿,欲求皇上下旨呢。」
「皇上,容大將軍是將妹妹當女兒寵的,改日怕是還會再提。」
皇上淺淺嗯一聲,思索片刻道:「往後大將軍求見,便稱朕身子不適。眼下不能滿足他此事,祛疤膏藥的事便要滿足,晚些去找趙貴妃要兩瓶,你親自送到大將軍府去。」
「老奴遵旨。」正德公公眼珠子轉了轉,笑道:「皇上今日駁了容大將軍,是為小殿下吧?小殿下日後若知,定會感激皇上的。」
默了默,皇上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目光晦澀道:「將軍的妹妹竟在許齡府中,是他的造化。至於許齡哄騙容大將軍之妹一事,還得聽聽許齡怎麼說。」
「老奴領命,這便傳許大人入宮覲見。」
……
許府。
許齡前腳入府,後腳平南郡主攜子前來,身後跟著一溜的婢子,個個身姿挺拔,面冷不語。
隨後出府,他又在馬車上遠遠瞧見容大將軍和離親王打馬而來。
他額頭的汗擦了又擦,今日這府里還真是「蓬蓽生輝」。
幸好皇上召見,不然又要和這莽夫周旋。
只是皇上秘密召見,命他低調入宮不得泄露行程,怕是容大將軍沒能在皇上面前如願。
想來是沾了那位小殿下的光。
許齡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府門,放下車簾,正好與容大將軍離親王二人擦肩而過。
容大將軍下馬,直直往海棠苑的方向去,根本顧不得外男不入內院的規矩。
離親王則不同,先是見了許府的當家主母劉氏,言明自己是來探望舊友,由劉氏親自領著去。
劉氏這兩日心力交瘁,女兒臥病在床,玉氏膝下兩女奄奄一息,她得提著心好好照顧,不能讓人捏住她這個嫡母的把柄。
況且,玉氏兩女留著有大用。
手下無兵,再機智也寡不敵眾。
「離親王,妾身府中還有事,告退。」劉氏自行稟退,走前還望了一眼海棠苑從前破敗蜘蛛結網的門匾,今早已然修繕,連字都是金墨寫的,心裡燃起絲絲的嫉妒。
離親王注意到劉氏眼神,頓時促狹著墨一般的眼。
吱呀,門從內里打開。
一名婢女恭敬道:「離親王。」側身讓其進去,轉而閉門落鎖,省得許府里一些不知所謂之人擾了主子們的安寧。
海棠苑極小,院子裡走十來步便能到裡屋,裡屋的門開著,八仙桌上平南郡主正襟危坐,目光卻緊盯著一處。
容家四公子一會坐,一會站,一會探頭去瞧什麼,後腦勺生生挨了母親一巴掌才坐老實。
容大將軍雙手叉腰,眉頭皺得緊緊的,嘴裡細聲細語哄著床上的小人兒,生怕說話聲音大點人就碎了。
「離親王。」
「平南郡主。」
兩人頷首點頭,打了招呼。
容大將軍聞聲轉頭,見著人後開門見山道:「離親王,東西呢?」
離親王從懷裡拿出一個錦盒,飄著淡淡的木質香。
容大將軍迫不及待拿去,交到婢女手裡:「趕緊拿去煮了,給本將軍妹妹和外甥女,好好煮,別煮壞了啊。」
前頭那語氣像煮蘿蔔白菜一樣隨意,後面那語氣又小心翼翼的。
婢女領命下去。
離親王這才看向多年未見的容家妹妹,一支素釵斜拆去發間,身著碧山之色,側坐也床前,蔥白纖細的手中握著一隻玉碗,另一玉手輕輕舀著湯藥。
舀一勺,便放在唇邊吹一吹。
唇色淺淡偏白,還在病中。
冬風從微開的窗縫中吹來,像只冰涼又溫柔的手輕輕拂開容家妹妹臉上垂著的幾縷墨發,露出半邊微白的側臉。
黛眉微蹙,似有濃郁化不開的愁苦,瞧得離親王心裡一緊,不禁泛起絲絲縷縷的心疼。
曾經喚他時還細聲細語的小姑娘,如今已嫁作人婦,日子還過得這般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