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雨棠,你好生想想,皇上只給一月之期。」
容雨棠回院子時有些魂不守舍,時不時望一眼霧靄靄的天,嘴角額頭青腫著,脖子上殘留著掐痕。
一如曾經。
她再次面臨了同樣的選擇。
又並非曾經。
既重新經歷一次,她又怎會做出和前世一樣的抉擇,留下秧秧一人孤苦伶仃,身邊唯有傭人不見親人。
她又怎能不見秧秧?
「如何才能帶走秧秧?」容雨棠不甘繼續束縛在這許府後宅,更不甘帶不走女兒。
秋海和時菊一時沒說話,五姑娘是許家的女兒,身上流著許大人的血,又已入許家族譜,除非是許大人將人逐出族譜。
可是許大人留不一顆棋,必定是要留下另一顆棋的。
尤其是一顆可牽制夫人,牽制整個大將軍府的棋。
「秦姨娘。」時菊率先瞧見秦氏。
容雨棠轉身看過去,秦氏永遠是一副文文弱弱,十分聽話的模樣,瞧見她後恭敬地行禮。
「妾身見過二夫人。」
「不必客氣。」容雨棠將人扶起,並未想多說什麼,側了身讓她過去。
主子側身讓奴婢是不合禮的。
秦氏心知二夫人向來心善也從未低看任何人,如今落到自己身上,她稍愣了愣。
「妾身斗膽,二夫人可需要治療外傷的膏藥?家父乃當朝御醫,贈了妾身不少膏藥。」
容雨棠正要婉拒言謝,秦氏又微微笑著繼續道:「二夫人,家父雖說不是什麼名醫,卻比他人識得更多藥材,也親自種著不少藥材,就在家中後院裡,那裡都是家父的寶貝疙瘩,是誰也碰不得的,我娘也是不許碰的。」
「妾身乃家中獨女,爹娘最是疼愛,也碰不得那些寶貝疙瘩。」
容雨棠望著她,發現秦氏的眸光飽含著另一番意味。
她繼續聽下去。
「家父不止愛惜藥材,也愛惜小動物,一日上山採藥回來,家父懷裡多了只可憐巴巴的小狐狸,渾身是傷,我爹心疼壞了,衣不解帶地照顧兩三日,小狐狸才算徹底活過來,過一段日子,小狐狸便好了,活蹦亂跳的。」
「畢竟是山裡的小狐狸,很有靈性,又調皮得很,沒事便在我爹的藥材園子裡撒野,這裡刨一下,那裡刨一下。」
「起先只是園子一角,我爹咬著牙罵小狐狸幾句,每天讓我和娘盯著,若是小狐狸進去了,就大聲吼出去,別再糟蹋他的藥材。」
「我娘也忙著做點刺繡的活貼補家用,哪有空天天盯著,我要看醫書認藥材,也不能一直盯著,等爹回來時,發現小狐狸糟蹋了大半個園子。」
「我爹把小狐狸訓了一頓,又來罵我和我娘,我娘氣極了,反問他,你到底是想要你的寶貝藥材,還是想要那隻漂亮的小狐狸?」
「你要是想要藥材,就得放走小狐狸,你要是想要小狐狸,就得接受那麼藥材被糟蹋!」
「我爹猶豫了。」秦氏眺望著遠方,嘴角含著淺淺的笑,「夜裡我就問我娘,爹會選什麼呢?」
「二夫人,你猜我娘說什麼?」
容雨棠聽進去了,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秦氏:「我娘說,你且看著,你爹明日就會把小狐狸送回山上去。那藥材是他辛辛苦苦種下的,辛辛苦苦培育的,有的藥材年復一年才見長,他花了心血的東西,怎會讓突然出現的一隻漂亮狐狸真的給糟蹋了。」
「我娘說,男的都這樣。果不其然,第二日我爹便把小狐狸送還於山了。」
秦氏轉過身來,飽含歉意道:「不好意思二夫人,妾身有些許想爹娘,說得多了。」
「妾身告退。」她行禮便走了。
容雨棠凝著秦氏的背影,她雖是府里透明般的人物,又是餐桌上小心翼翼伺候主母的奴婢,可她說話走路的模樣,像極了一株不起眼又挺拔的小草,風吹不倒,雨打不壞。
她想到秋海昨日回稟的事,點頭道:「秦氏確不簡單,心有大智。」
秦氏的父親等同於許齡。
許府子女是那園子裡的藥材。
秧秧,便是山裡的漂亮小狐狸。
秋海笑了笑:「秦氏所言,不無道理。」
容雨棠心情好了許多,走路的步伐都要輕快許多:「一月為期,足夠秧秧玩了。只是我這樣,晚兩日再接秧秧過來罷。」
不到半日,小秧秧自己哭兮兮地回來了。
原因是大將軍府用午膳時,不小心暴露了容雨棠挨打的事。
說起來還得怨容大將軍和容四公子。
不管外面傳得如何滿天飛,府里的人嘴巴都捂嚴嚴實實的,這話還是容大將軍自己吩咐下去的。
剛吩咐完沒多久,容大將軍腦袋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許齡挨著他的威嚴,是絕不可能欺負雨棠的。
甭管雨棠說多大挑釁的話,許齡也不敢動手,這便是他給家人的底氣。
「不對不對,有問題。」容大將軍隨手招來個丫鬟問,「雨棠去許府前都見過什麼人?做什麼了?」
偏不巧這丫鬟真知道。
「容夫人見了大公子。」
一想到自家大兒子,他立馬就明白了,肯定是又拿什麼稀奇古怪的藥給雨棠,讓許齡神志不清了。
容大將軍立馬召了大兒子過來質問,容城竹並未打算隱瞞,如實道來。
「姑母既要,我有便給。」
「她要什麼你就給!」
「爹不常說,家人有所需,就該給嗎?平日裡做這事的人是爹,說爹方才那話的是娘。」
「……」容大將軍一噎,青紅著老臉道,「你知不知這樣,你姑母被許齡打得渾身是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容城竹從始至終一臉平靜,「這不是常掛在嘴邊的話?爹行軍打仗時,也愛鋌而走險用此招。」
「你你你……」容大將軍又被兒子噎住,氣急敗壞地要去找家法,非得揍揍這小子不可。
他剛拿出鞭子,一個小東西忽然竄過來抱住他大腿,一屁股蹲坐在他腳背上,仰頭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說:「舅舅不可以打大哥!不可以!」
容大將軍一看是小秧秧,連忙把鞭子丟到一邊去,生怕把自家小乖乖嚇得掉金豆子。
他趕緊彎腰要去抱小秧秧,有人快了一步。
容大將軍:「?」
「你舅舅腳背涼。」容城竹已經把小傢伙薅進自己懷裡,眯笑著眼睛說,「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呀。」小秧秧彎著眼睛。
看來沒聽見。容城竹和親爹對視一眼,鬆口氣。
誰料又跑來個咋咋呼呼的傢伙。
「爹!爹!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姑母讓那畜生打了!本公子從校場回來路上……」容驚春一跑進來,立馬對上兩雙陰森森的目光。
他爹和大哥好像要吃了他。
他脖子縮了縮:「……聽,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