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水中蓮(八)

  本以為話說到這個份上郢掌柜會離開,實際上則不然,還微笑著端莊坐好,木芍都有些驚訝於她的厚臉皮。

  不過郢掌柜一個女子在眾多男子中脫穎而出,得公子賞識後獨占一方營生,也就不覺奇怪了。

  商賈地位一直低下,沒點子厚臉皮都站不穩腳跟。

  沒點子眼色也不行。

  以至於許玉冉發覺整頓都被人盯著,細細地打量,她要是抬眸望去,對方會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

  偶爾會問上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實際上是在旁敲側擊地打探她和容輕澈的關係。

  許玉冉發覺容輕澈不吭聲,但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為她夾菜,姿態盡顯親昵,心裡也就明白了。

  郢掌柜這樣已經做到能見東家的人物,容輕澈肯定不好換人,或是一時半會找不著替代之人,才會允著對方的心思。

  現在看來是不想要這個麻煩了,借著她讓對方識趣呢。

  故而在郢掌柜盯著她腰上的手說:「東家眾多紅顏知己中,也就紅蕖姑娘有此殊榮了。」

  她答:「近水樓台先得月罷了。」

  頓時,容輕澈意外地看她一眼。

  木芍當自己是陣風,眼珠子繞著對面的兩人轉,至於郢掌柜,她知道就算天底下的女子死光,公子也不會與她相守。

  郢掌柜模樣身段也不差,家世的話,容家人並不看重此,只是她家公子心底不知不覺間裝人了。

  「是啊,紅蕖姑娘身在雲京,又是木芍姐的妹妹。」郢掌柜的語氣別說有多酸,酸著酸著臉色難堪起來,因為她看見東家在笑,不是平日裡的那種笑,而是隱隱透著種溫柔和驕傲。

  有什麼好驕傲的?

  紅蕖一句「近水樓台先得月」就驕傲上了?

  公子這模樣,怎麼跟被紅蕖拿捏一般。

  郢掌柜一口酒灌下去,心底悶悶不樂,杯子放在桌上都有聲,緊接著又倒,酒杯懟著許玉冉面前的。

  許玉冉身上去拿酒杯,手腕再次被握住,容輕澈示意她不用喝。

  許玉冉看都沒看他一眼,抽出手和郢掌柜碰杯。

  容輕澈:「……」

  木芍憋笑。

  「敬你,郢掌柜。」許玉冉知道郢掌柜心裡有些動搖了,當然不可能徹底放下,放下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

  郢掌柜見她喝得乾脆,不想落於下風,又倒一杯過去。

  許玉冉也想她喝酒了能消點氣,你來我往的,喝下去大半壺酒,容輕澈和木芍一人攔一個都沒攔住。

  郢掌柜喝著喝著,眼淚嘩啦啦地流,一個勁地講訴自己對東家有多喜歡,喜歡到不介意東家有多少紅顏知己。

  還說:「紅蕖,東家喜歡你,我讓讓你,你做大,我做小。」

  許玉冉頭昏腦漲,下意識就要點頭。

  下巴忽地被一隻大手撐住。

  容輕澈咬牙切齒:「你敢給本公子點頭試試!」

  許玉冉側頭,雙頰緋紅,雙眸也像浸泡在酒水裡一般,霧蒙蒙的。

  容輕澈喉頭一動,鬆手。

  砰!

  許玉冉腦袋直接砸在桌上。

  容輕澈和木芍都愣了,趕忙過去檢查,人已經閉眼睡過去。

  容輕澈鬆一口氣,見她額頭紅腫,又氣又好笑。

  另一邊的郢掌柜也湊過來想看看,她剛哭過,眼睛又干又澀。

  趁著人睡過去,她仰頭道:「東家,您覺得方才的提議如何?」

  容輕澈冷了臉:「郢掌柜,我本以為你是聰明人,懂進退,現在看來不是,你不收了心思就舍下富貴的生活離開。」

  郢掌柜身子一縮,沒有再說話。

  木芍拍拍她的肩膀,勸道:「行了,東家心思不在你這,不論你怎麼努力也得不到。」

  郢掌柜甩開肩膀上的手,轉身離開。

  木芍也說:「公子,我這生辰過完了吧?」

  「今日這頓每人一千兩。」容輕澈說,「去找郢掌柜要。」

  許玉冉的他自己要。

  木芍聽出弦外音,嘴角忍不住抽抽,說:「公子真一分不給紅蕖留啊?一個姑娘家沒點銀錢傍身怎麼行。」

  容輕澈正要開罵,木芍識趣地撤了,大門都沒時間走,一轉身從窗戶跳下去。

  容輕澈一陣無語。

  他其實只想說「話多」。

  「人都走了,還睡。」容輕澈戳戳許玉冉的後腦勺,「上輩子豬投胎,這輩子除了睡就是睡。」

  話音剛落,他的手臂就被抱住。

  他毫不留情地罵道:「逮著什麼就把什麼當枕頭的混帳東西,鬆手。」

  一抽,沒抽出來。

  容輕澈覺著是她抱得緊,沒想過是他抽手的動作根本不大,輕得像把人吵醒似的。

  無奈之下,他彎腰把人抱在懷裡,護著臉不讓人瞧見,就近回了容府。

  許玉冉從陌生的屋子醒來,嚇了一大跳,尤其是聽到屋外有丫鬟的聲音,趕忙用被子蓋住腦袋,整個藏在裡邊。

  這是容家!

  容輕澈瘋了!

  他忘記容家和許家的恩怨了嗎?

  隨著外邊歸於寂靜,許玉冉才冷靜下來檢查自己的衣裳,完好無損,就是額頭有些疼。

  她伸手摸了摸,嘶一聲。

  門忽然打開,有腳步聲進來。

  是容輕澈。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問:「醒了?」

  許玉冉慢慢吞吞從屏風後出來:「三公子怎麼帶我到這來?」

  「回雪月樓太遠。」其實容輕澈也說不準自己是個什麼心思,人都帶著出去給手下的人見了,帶回府好像也沒什麼,雖然這還是頭一遭。

  許玉冉靠過去:「多謝三公子。」

  容輕澈掃她一眼:「大恩是該言謝,本公子愛銀子。」

  許玉冉伸手摸了摸,荷包里的一千兩銀票沒了!

  難道是昨晚丟了?

  「三公子昨夜可曾看見我的一千兩銀票?」她微微瞪大眼睛,模樣有些呆愣。

  容輕澈笑了笑:「看見了,拿去抵了你昨夜吃飯的銀錢。」

  許玉冉不可置信:「一千兩?」

  容輕澈點頭:「嗯,每人一千兩,郢掌柜和木芍都給了,是你也不能少,本公子一視同仁。」

  許玉冉:「……黑店。」

  誰不知道天下一品是容輕澈的,罵天下一品黑店不就是在罵容輕澈。

  容輕澈從懷裡拿出新的一千兩銀票,二指夾著在她眼前晃晃:「報酬。」

  怕她誤以為是買了清白,又解釋:「郢掌柜今早離開雲京了。」

  許玉冉盯著一千兩看了一會,坐地起價:「兩千兩。」

  容輕澈一愣。

  許玉冉望著他的黑眸:「我不善飲酒,昨晚喝了不少,還有額頭的傷,三公子對待下邊的人向來和善,想必不會剋扣我的工錢。」

  不知為何,容輕澈聽到這番話,尤其是「工錢」二字,頓時氣得磨牙。

  「好個工錢,真當自己是為我做事的屬下呢?」

  許玉冉疑惑:「不然?」

  「好好好!真有你的,許玉冉。」容輕澈咬牙切齒又拿出一張銀票,放進她的手心裡,趁著火氣暫且能壓住,他從屋裡出去。

  一開門,院門口站著他娘。

  平南郡主語氣淡淡:「你昨夜帶了個姑娘回來?」

  屋裡聽到聲音的許玉冉雙腿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