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曾悄悄下令，讓許褚帶著士兵假扮唐軍搞突襲，但這件事辦得挺隱秘。況且許褚還在吐蕃沒回來，自然也沒泄露風聲。
方寒迎著眾人的視線，輕輕咳了一聲。
「誰劫走那位公主不重要。」
「關鍵是，眼下兩國雖然開打了，但李世民和松贊干布都不傻。」
「松贊干布為了挽回名聲，給吐蕃正名，不得不找大唐討個說法，開戰是必然的，但不至於和李世民拼個你死我活。」
「李世民這邊呢，邊境被攻，自然要先和松贊干布較量一番，等到兩邊打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那才是解決矛盾的時候。」
「眼下的局勢，離那一步也不遠了。」
「所以，咱大周得趁著大唐和吐蕃和解之前，撈點實惠才是關鍵！」
撈點實惠？
大伙兒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許敬宗忍不住問道：「相爺，又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主意了？」
方寒嘴角抽了抽。
他正色說道：
「許公怕是對在下有些誤解。」
「我的計謀一向光明正大，從不玩陰的。」
眾人交換了個眼神，個個一臉無語。
許敬宗苦笑一聲。
「是老臣說錯話了。」
「不知方相有何高見？」
方寒微微一笑。
殿內突然安靜下來。
剛才還滿臉笑容的眾人，紛紛倒吸涼氣，震驚地看著方寒。
這叫撈點實惠？
你這是想直接砸了人家的鍋啊。
女帝也是猛地一怔，急忙坐直身子，微微前傾，全神貫注地看著方寒。
「讓吐蕃四分五裂？」她忍不住問。
方寒點頭，迎著眾人目光，淡然一笑：
「吐蕃緊挨著咱們大周，又和大唐接壤。」
「萬一在大唐的幫助下，吐蕃壯大起來，憑它那遼闊的地盤，將來必成大周的心頭大患。所以嘛，內部紛爭不斷的鄰居才好相處。」
眾人點點頭，這話不無道理。
方寒挑了挑眉，接著說：
「吐蕃的前身，是高原上活躍的孟族。」
「後來有些羌族部落，比如發羌、迷唐那些，逐漸遷徙過去，和當地土著混居，繁衍生息，慢慢形成了吐蕃族。」
「松贊干布屬於悉勃野部。」
「悉勃野部崛起的同時，周圍還有被稱為『十二小邦』的地方勢力。」
「不過後來，在松贊干布父親的帶領下，悉勃野部打敗了其他部落。」
「松贊干布的祖父達日聶榮建立了吐蕃王朝。」
「他父親囊日論贊對新征服的貴族加封拉攏，啟用所謂的『低賤』新貴族，或給軍權平叛，或重用為卿相，這惹惱了舊貴族，導致了內部叛亂。不僅手下百姓造反，連外戚如香雄、蘇毗、塔布、工布、娘布等部也相繼背叛。」
「後來松贊干布即位，以鐵腕手段鎮壓了叛亂，重新統一了吐蕃。」
「但吐蕃曾分裂過，像香雄、蘇毗、塔布、工布、娘布這些部落仍野心勃勃，他們暫時屈服於松贊干布，不過是形勢所迫罷了。」
「按松贊干布的計劃，藉助和大唐聯姻穩定局勢，再慢慢發展幾十年，逐步剔除那些不忠的心腹，到時候吐蕃就能成為一個龐大的帝國。」
眾人聽了，不由汗顏。
沒想到活閻王對吐蕃的了解如此深入。
許敬宗捋著鬍鬚，面露猶豫：
「方相難道是想趁機煽風點火？」
方寒微微一笑，一臉自信：
「正是。」
「那些部落勢力怎會不明白松贊干布是借大唐之力鞏固朝政？」
因此，他們肯定不甘心。
「但他們力量分散，無法扳倒松贊干布，只能眼巴巴看著他越來越強。」
「但現在出了變故。」
「松贊干布和大唐再次翻臉。」
「對這些部落來說，在松贊干布和大唐和好之前，這也是他們最後的翻身機會。」
「如果我們大周這時找到他們，聲稱願以大周的名義承認吐蕃的正統地位，與其結盟為友，但條件是吐蕃的首領不能是松贊干布，而要在他們中間選一個，各位覺得，他們會不動心嗎？」
殿內頓時一片寂靜。
眾人又是一陣倒吸冷氣，驚訝地看著方寒。
林清雪秀眉一挑，眼眸亮閃閃。
她忍不住說：
「如果不和松贊干布翻臉，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松贊干布藉助大唐的助力，慢慢分化吞併他們，最終孕育出一個新的吐蕃帝國。」
「而此刻大周伸手援助，他們必然會像沙漠裡的旅人看見綠洲一樣，緊緊抓住這次機會。」
「哪怕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方寒點點頭。
「確實如此。」
「人最害怕的不是身處逆境，而是失去了希望的光芒。」
「我們大周，如今已是中原的頂尖強國，絲毫不亞於唐朝的強盛。」
「松贊干布不也是想借唐朝的威風，一步步吞併周邊嗎？」
「他們為什麼就不能依仗我們大周的力量，成為新一代的吐蕃之主呢？」
「到時候，這些部落就會成為我們大周手中的棋子。」
「就算松贊干布與唐朝修好，他也得面對在大周支持下崛起的這些部落勢力。」
「從此以後，吐蕃必將走向分裂。」
「唐朝見到大周介入，也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吐蕃就會變成兩大國較量的競技場。」
眾人聽聞，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涼意從脊背升起，
滿臉震驚地望著方寒。
他們萬萬沒想到，吐蕃才剛和唐朝有點小摩擦，
這位活閻王就開始盤算如何「直接」解決掉吐蕃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沉默良久，
許敬宗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相爺，那些部落繁多，如果他們不敢背叛松贊干布該怎麼辦？」
方寒微微一笑。
「不敢就罷了，我們大周也沒什麼損失。」
「這個計謀無非是觸動他們心中的不甘與欲望。」
「如果他們沒那個勇氣也就算了，如果有勇氣，加上我們大周的支持，未嘗不能扶持起另一個吐蕃，比如說東吐蕃、西吐蕃之類的。」
「這樣一來，唐朝想要建立一個多國聯盟來制約我們大周的計劃就只能落空了。」
眾人苦笑著回應。
唐朝的計劃早就落空了！
天子的意願歸意願，天下已經被活閻王搞得叛亂頻發。
聯姻吐蕃這邊，活閻王又已蓄勢待發，準備分割吐蕃。
不愧是方相，動不動就要「解決」一個國家。
也不知道那天絲有沒有後悔招惹大周。
武翠深吸一口氣，心中涌動著激動之情。
「就按照周王的策略行事吧。」
「我們大周立即派人去接觸吐蕃。」
十天後。
吐蕃境內。
「各位，我們大周女皇的意思，相信你們也已明白。」
衛青面容平和，嘴角掛著微笑。
他面前圍坐著一圈身穿斜襟長袍、扎著辮子的吐蕃部落首領。
香雄、蘇毗、塔布、工布、娘布等部落的代表都在場。
他們聽了這話，目光閃動不已。
一旁的許褚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率領士兵偷襲了李道宗的部隊後，便一直潛伏在吐蕃，
沒想到相爺這麼快就派人傳話，讓他們與李道宗談判。
好在這樣的事情有衛青出面即可，他可懶得和這群異族人囉嗦。
其中一名吐蕃人問道：「敢問周國的使者大人，如果我們背叛了松贊干布，而松贊干布率軍來討伐我們，周國會援助我們嗎？」
其他部落首領也都紛紛望向衛青。
他們並非不想背叛松贊干布。
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甘心自己的勢力被慢慢蠶食。
一旦松贊干布借唐朝之力鞏固了統治，他們再想翻身就難了。
因此，現在大周的提議對他們極具誘惑力。
衛青那因草原風雨磨礪而逐漸成熟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容。
他堅定地說：
「各位請絕對放心。」
「大周既然給了承諾，就絕不會食言。」
「只要各位忠於大周，你們就是大周的臣民。」
「如若松贊干布來襲，大周定會助各位一臂之力。」
眾人互相對視，紛紛點頭。
有了大周這樣的國家做後盾，他們不再懼怕松贊干布。
十天後。
各個部落揭竿而起，割據了吐蕃大部領土，兵馬包圍了吐蕃首都邏些。
另一邊。
唐朝，松州。
兩軍暫時休戰。
「這麼說，你們也不知道公主失蹤的具體位置了？」
松贊干布神色凝重地看著不遠處的侯君集等人。
侯君集淡然回答：
「我大唐皇帝既已應允，怎會中途反悔？」
二人背後的將士們互相戒備。
此刻，兩軍已交鋒多日，
好在雙方都有所克制，現在正在展開對話。
松贊干布緊鎖眉頭，銳利的目光掃視眾人：
「那你們唐朝軍隊為何要潛入我吐蕃，企圖發動襲擊呢？」
侯君集、執失思力、牛進達、劉蘭等人面面相覷。
侯君集沉吟片刻，說道：
「我們唐朝進攻你們？」
「何時的事？」
松贊干布心頭一緊，趕緊派手下把之前和「大唐」打鬥時，得到的一些盔甲和戰旗拿來。
「大伙兒瞧瞧，這些難道不是你們大唐軍隊的物件嗎？」
「我還在柏海那會兒，手下報告說有大唐的軍隊偷襲我們吐蕃。」
「咱們交鋒了好幾次，這些都是他們留下的。」
松贊干布說得斬釘截鐵。
侯君集、執失思力、牛進達、劉蘭他們幾個交換了個眼神，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
侯君集等人仔細檢查了那些盔甲和戰旗。
沒一會兒。
侯君集搖了搖腦袋。
「贊普您可能搞錯了。
「這些東西並不是我們大唐的。」
「我們大唐每隔一段時間製造的兵器、盔甲、旗幟，都會在上面刻個小記號和編號，方便分辨。」
「而這些東西只是樣子像，實際上並不是我們大唐造的。」
「和您交戰的那些所謂『大唐軍』，應該是被人假扮的，幕後另有其人，公主很可能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聽到這話，松贊干布和吐蕃的將領們大為震驚，個個面露驚訝。
松贊干布心中更是一股怒火騰起。
果真是有人故意設局！
想破壞我和大唐的聯姻？
侯君集也想到了這點，隨即沉聲說道：
「這事，我得向陛下匯報。既然有誤會存在，我認為應當先停止戰爭，不知贊普意下如何？」
松贊干布正要回答。
突然，一名吐蕃士兵踉踉蹌蹌地闖進來，神情慌張。
「贊普！」
「香雄、蘇毗、塔布、工布、娘布等部落全反了！」
「什麼？！」包括松贊干布在內的吐蕃將領都是一臉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