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秋水抿了抿嘴。
「方相，這小龍蝦雖然有硬殼，但真放地上，就算我秋水也能一腳踩死它，哪來的危害？」
林清雪也微微點頭。
雖然這小龍蝦模樣猙獰，但怎麼看也不像有威脅的樣子。
方寒不禁輕笑，笑眯眯地說。
「上官侍御，難道以為我要讓這些小龍蝦用鉗子去夾死那些明朝人不成？」
呂秋水臉上一紅。
她剛才確實腦中閃過這樣的異想天開。
林清雪秀眉緊蹙，烏黑的眼珠緊盯著方寒。
「那它有何作用？」
方寒的神情稍微嚴肅了些。
他正色道：
「陛下熟讀經史典籍，應聽說過儒家曾提出的『取物有時，用物有節』之思想，孔子亦云『釣魚而不網捕，射獵不殺歸巢之鳥』，孟子則有『不違農時，穀物吃不完；細網不入池，魚鱉吃不完；按季節伐木，木材用不完』之說。」
「道家莊子則提出順應天道，不可人為毀滅自然？」
「這些古代聖賢早已意識到，天地之間自有法則運行，不容外界干擾。」
一旦干預，可能導致無法預料的後果。
「儒家講求天人合一，道家強調道法自然。」
「而微臣，則把這些規律，統稱為生態圈！」
「生態圈細分下去，又是由無數生態系統組成，生態系統又由食物鏈構成。」
林清雪和呂秋水聽得一腦袋漿糊。
方相說的每個字她們都懂，合在一起就糊塗了？
見到二人迷茫的神色。
方寒又笑了笑，指向旁邊的池塘。
「所謂的食物鏈，就以這池塘為例。」
「池塘底部是水草，往上是食草的魚類，再往上，則是食肉的魚類。」
「這就形成了一個簡單的食物鏈。」
「穩定的食物鏈能讓這池塘生機勃勃，裡面的魚、草都能存活。」
「而一旦鏈條中的某一環過度增長或減少，將帶來可怕的後果，比如池塘里的魚、草全部消失，池塘最終會變為一潭死水。」
林清雪愣了一下，眼中閃過震撼之色。
她若有所悟地凝視著池塘，仿佛在思考什麼深奧的問題。
剛才方寒的話語，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含義。
方寒接著往下說：
「如果陛下還沒明白，不妨想想當年的突厥。」
「微臣曾經用過的養羊斷後計策。」
「草原上，存在著一套生態系統。」
「就是草、吃草的動物、再接著是吃肉的動物，這樣的鏈條。」
「這幾種角色維繫著草原的平衡。」
「然而，當突厥人過度放牧，羊把草啃光了。」
「沒了草，吃草的羊自然減少，羊少了，吃肉的狼群也就跟著衰減。」
「若不是大周從旁援助，恢復了草原，後果不堪設想，草原上的狼恐怕會餓殍遍野。」
「原本綠意蔥蔥、生機勃勃的草原，很快就會退化成荒蕪之地。」
林清雪和呂秋水恍然大悟，對方寒提到的生態鏈有了些初步的理解。
方寒彎下腰，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地面那隻殼色青紅的小龍蝦，惹得小龍蝦揮舞著鉗子示威。
他嘴角上揚，眼裡閃爍著笑意：
「這小龍蝦，殼硬如盔甲，鉗子如鐵，一旦放入水中，便會捕食池塘里的動植物，更糟糕的是，它的繁殖速度驚人。」
「放進池塘，很快會讓裡面的魚和水草滅絕。」
「陛下剛才也聽我講了生態鏈的平衡問題。」
「這東西一旦進入大明的水域，繁衍迅速，會將大明湖裡的植物和魚類徹底消滅，生態平衡一旦打破，大明任何有小龍蝦的湖泊都會遭難！」
「更關鍵的是，這些小龍蝦很會挖洞，放到稻田裡，會破壞田埂，損害稻穀，放到河堤之下，它們會在堤壩下打洞築巢，洪水一來，這些洞就成了堤壩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寒話音剛落，林清雪和呂秋水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上寫滿了震撼。
她們萬萬沒想到，這不起眼的小生物竟有如此大的破壞力。
方寒嘴角掛著笑：
「到時候，大明定會為這東西頭疼。」
「湖泊、稻田受其影響，波及各行各業。」
「大明是個農業國家，而這正是稻田的天敵。」
林清雪心中一緊。
她看著在地上爬行的小龍蝦，不由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過了好一會兒，林清雪忍不住面露憂慮：
「這東西一旦入侵大明，早晚也會順著河流擴散到我大周。」
「到時候，不僅危害大明，也會威脅到我大周。」
「這豈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呂秋水點頭贊同。
她也從小龍蝦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她輕聲說：「方相此計確實厲害，但這東西一旦到了我大周，怕是我們也難以應對。」
方寒對兩人的擔憂毫不在意。
他笑容滿面地說：
「陛下儘管放心，如果不加防範，這東西確實會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
「但只要早有準備，它就不值一提。」
林清雪和呂秋水愣住了，互相看了看。
不值一提？
剛才方相還把它說得極其恐怖。
林清雪皺眉，若有所思：
「早有準備？」
「怎麼準備？」
方寒似笑非笑，嘴角掛著一抹神秘。
他望了望天空，笑道：
「天氣正好，正值午時，用膳之時。」
「陛下和上官侍御，在我府中用餐吧。」
見方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請她們吃飯，林清雪心中生疑。
這傢伙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她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後。
廳堂里。
林清雪好奇地望著方寒。
「你這到底是什麼打算？」
「到現在還不說嗎？」
方寒依舊保持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稍後，陛下自會知曉。」
林清雪眉頭微蹙，心中有些不悅。
這傢伙太會弔人胃口了。
片刻之後。
一名侍女端著一隻鐵盆小心翼翼地走向女帝，輕輕放下。
砰！
鐵盆落在桌上，沉悶的聲音顯示出裡面裝得滿滿的。
呂秋水有些錯愕。
不是吃飯嗎？
怎麼端來一個鐵盆？
林清雪也一臉茫然地看著方寒。
「這是什麼？」
方寒理所當然地說：
「當然是待會兒要吃的。」
林清雪盯著眼前的鐵盆陷入了沉思。
這東西是用來吃飯的？
眾所周知，作為大周的女帝，她品嘗過無數珍饈佳肴，卻從未吃過用盆裝的食物。
她抿了抿嘴。
「這怎麼吃？」
方寒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侍女把盆蓋打開。
侍女連忙揭開蓋子，露出了滿滿一盆的小龍蝦。
這些小龍蝦被各種調料覆蓋，外殼鮮紅而有光澤。
林清雪和呂秋水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這是剛才那些小龍蝦？」林清雪瞪大了眼睛。
方寒笑眯眯地說：
「微臣得到這些後就開始養殖，現在已經頗具規模，再配以多種調料，大火烹煮，這些小龍蝦就可以食用了。」
林清雪倒吸了一口冷氣，盯著這些全身披甲的小龍蝦，有些牙齒發酸。
「這東西能吃？」
方寒正色道：「當然能吃，而且，非常美味。」
隨即他拿起一隻小龍蝦做示範，剝去了殼。
很快，潔白的蝦肉就被放進了女帝的碗裡。
「陛下嘗嘗看。」
方寒笑容可掬地說。
林清雪瞥了一眼那塊蝦肉，陷入了沉思。
這感覺像是方寒親手剝開的，自己直接吃掉，會不會有點太親密了？
方寒當時倒沒想那麼多，他有些困惑地瞅了女帝一眼。
難道女帝不敢下口？
他連忙解釋：「女帝您別看這小龍蝦張牙舞爪的，其實肉質鮮嫩，口感滑潤，您完全可以嘗嘗，不必擔心有毒。」
林清雪的眼皮跳了跳。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瞥了方寒一眼。
我是在擔心有毒嗎？
她猶豫片刻，隨後用筷子夾起蝦肉放進嘴裡，輕輕咀嚼了幾下。
林清雪突然眼睛一亮，有些驚喜地看著方寒。
「竟意外地好吃！」
方寒笑眯眯地說：
「女帝不妨多吃點，我來教您怎麼剝蝦殼。」
林清雪興趣盎然地點點頭。
這時也不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拿起小龍蝦湊近方寒，學著他怎麼剝蝦。
一柱香時間過後。
林清雪輕鬆地舒了口氣，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臉上掛著微笑。
「這味道確實不錯。」
一旁的呂秋水也連連點頭。
她剛才差點連淑女形象都不顧，要把手指都吮乾淨了。
方寒似笑非笑，指了指那些小龍蝦。
「女帝以為，如果微臣不說這小龍蝦能吃，女帝您敢不敢吃呢？」
女帝搖搖頭。
「自然不敢的。」
「這東西長得如此猙獰，全身又是硬殼，正常人哪會去吃它？」
方寒點點頭。
「正是如此。」
「而且，就算有人敢吃，沒有好的烹飪方法，也做不出美味的小龍蝦來。」
因此，這小龍蝦一旦流入大明，短時間內，他們找不到解決辦法，更不會想到能吃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小龍蝦侵害他們的湖泊和稻田。
「但這些小龍蝦如果流入我大周，情況就不同了。」
「微臣可以在《大周報》上公布如何烹製美味小龍蝦的食譜。」
「只要百姓們嘗過一次鮮，接下來，這小龍蝦就會被吃到瀕臨滅絕，哪裡還
怕它泛濫成災？」
「說不定還有人專門養殖，形成一個新的餐飲產業鏈，為大周的經濟發展貢獻力量。」
林清雪聽了，驚訝得合不攏嘴。
她萬萬沒想到方寒的預防措施竟是這樣的方式。
不過轉念一想，國內但凡能吃又好吃的東西，哪個不是快被吃得瀕臨絕種的？基本上很少有泛濫的情況。
呂秋水抿了抿嘴，對方寒佩服得五體投地。
除了方相，還有誰能想出這麼絕的計策。
我們的美食，卻是他們的災難。
到時候，那些深受其害的大明人要是知道這東西不僅能吃，還很好吃，恐怕要吐血三升了。
不愧是活閻王，這計策真是太折磨人了。
林清雪深吸一口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龍蝦。
「方卿此言有理。」
「這東西確實是美食。」
「如果百姓們知道這東西能吃，而且非常美味，肯定會引起轟動。」
「與這小龍蝦相比，百姓們平時吃的那些東西，可真是差遠了。」
呂秋水點點頭。
一般家庭條件好些的還好說。
那些比較貧困的，只能喝粥吃鹹菜。
而這小龍蝦可是有肉的。
真要告訴百姓們能吃，還真有可能像方相預料的那樣，把它們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