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下在了孤塞的夜裡。
當東山上寒冷的風點亮了山腳下林溪窗前的燈,他欣喜於雪花飄飛在山頂。
他真的好想去看一看,靜靜地凝望,那或許不能看清,又或許能夠看清的那雙神秘的眼睛。
當東山上溫柔的風拽動著書院裡他拉緊的窗簾,他感動於雪花在它們身上裹了厚厚一層。
他真的好想爬到山頂,帶著他的渴望和那不知如何表達,又或許不用表達的他的虔誠。
他想,若夢是真實的,等到雪停夜星出現的時候,星星就會灑在山頂皚皚白雪上。
唉,他整夜的失眠,但他卻一點也不困。
就好像他等到了你,他好像等到了你——世界的神。
第二天清晨,林溪站在書院裡遠望著遠山山頂的積雪,那座山頂是一座很高的孤峰。
當一輪紅日升起,照在山頂,它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他想等到放學的時候他要爬上那座山頂,采一些積雪回來。
下午放學了,林溪去伙房找王姐拿了一個乾淨的盆子,向書院門口走去,這時恰巧遇見藍可走了過來。
藍可問:「林老師去哪?」
林溪說:「我想爬到那個山頂,取一些雪回來。一起去嗎?」
說完用手指了指東邊的那個山頂。
「山頂的景色那麼美。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藍可說。
於是他們一起走出了書院,又走到了迎恩門,從南城門出來向山頂走去。
「我提前過來是來還你詩集的。」說著藍可把林溪的詩集從懷裡取了出來,遞給了他。
「你不看了嗎?」林溪接過詩集問藍可。
「嗯。看完了。」藍可說。
「那好吧。」說著林溪把詩集揣進了懷裡。
他們走到了半山腰,只見眼前一片白色,在夕陽的照耀下雪山泛著金光。
他們停了下來欣賞著美景。
藍可說「林老師,這麼美的景色,作首詩吧。」
林溪張開雙臂,好像要把雪山擁抱。
想了一會兒說:
「題目就叫【如果我是雪】吧。
這天空是你的,這世界也是你的,只有心靈是我自己的。
如果我是雪,就讓我降落在你的地球最高的那座孤峰上,在黎明晨光初現的時候,為你唱起愛的歌謠。
如果我是雪,就讓我降落在你的高原那座最藍最藍的湖面,在黃昏降臨的時候親吻你湖面那閃光的漣漪。
如果我是雪,就讓我盡情地飛揚在你的空虛里吧!如那滿溢的美酒的泡沫,在你巨大的金罍里嬉鬧。
如果我是雪。」
「好詩!」藍可連連拍手稱讚。
「你也來一首。」林溪說。
「我?恐怕不行。」藍可低下了頭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試著做就好。」林溪鼓勵她說。
「哦,好吧,那讓我想想。」藍可說。
過了一會兒,藍可作好了說:
「題目就叫【雪裡的故事】吧。
雪在十二月末的山頂沉思,它要把故事講給來年。
當黎明的曙光灑在靜謐的窩巢,野兔在雪地張望,鳥兒在天空彷徨。
你告訴我,世界將會傳來祝福,我趕忙四處覓尋。
後來發現,在慵懶的時光里,它自然會來。
此時南方的梅子樹正要準備發芽,我已經在北國的雪地上畫了一朵小花。」
藍可說完詩,臉紅了又低下了頭。
「很好啊。」林溪望著她說。
說罷林溪拾起了一根樹枝,在雪地上真的畫了一朵小花。
藍可笑了。
說著他們又朝山頂走去。離山頂越來越近,山也越來越陡。
藍可忽然腳下一滑,身子歪著馬上就要倒了下去。
「小心!」
林溪說完急忙用手把她抱住。
藍可身子穩住後,林溪趕緊鬆開手,她的臉又紅了低下了頭。
後來他們相互拉著手終於到達了山頂。
他們在山頂,靜靜地凝望著四周的一切。
他們看見了遠處的長城在白雪覆蓋下,更增添了韻味。
這時林溪說:
「雪落在長城上,連同古人的那首離別詩。
在風蕭馬嘶鳴的冷兵器時代,離別下著鵝毛大雪。
一路走來,那勝利的驕狂和失敗的頹喪已經蕩然無存。
它們早已通通被碾碎,丟進了歷史的塵埃。
只有長城和離別詩還在。」
說到這裡,藍可臉上掛滿了愁楚。林溪顯然陷入了詩境裡沒有看出來,他沒有發覺藍可心理的波動。
林溪繼續說到:
「長城內外,冰雪覆蓋。
如果能掀開冰雪和沙塵覆蓋下的厚厚的歷史帷幕,會有一股熱流,如那溫泉噴出寒谷。
從秦朝開始,他們在長城上插滿了彩色旗子,那奪目的顏色映著皚皚白雪,伴著廝殺聲發出種種哀嘆。
千年以後,那泛著寒光的利劍,在泥土中懺悔,那鑲嵌著寶石的劍鞘,在泥沙前面帶羞愧,那些不可計數的冤魂泣血,伴著倒下的旗子的哀嘆,在長城腳下夜夜徘徊。
如果長城是離別的祭台,當祭品擺滿,從秦朝開始,思緒離別九萬里長。」
說到這裡藍可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了。
藍可說:「長城是離愁,也是傷痛。長城上覆蓋著的是化作雪的淚水。」
林溪說:「那不說使人傷感的話題了,咱們在山頂采點雪回吧。」
藍可望著他點了點頭。
他們在山頂上采了滿滿一盆的白雪。
林溪又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憂傷。
於是他想再做一首詩,讓藍可從上一首詩悲傷的情緒中轉換過來。
林溪說:
「我走過山的身旁,雪睡著了。
我走過夜的身旁,寂寞醒了。
我不知道我走過了多少個世界的身旁。
我只知道,在記憶的那邊,永遠有一個甜柔的微笑。」
藍可聽了突然臉上掛起了一絲笑容。
林溪頓覺如釋重負。
他們下山了,走進城堡路過昌和茶莊林溪進去買了一包磚茶。
他們走進書院的時候,正好王姐已經把晚飯做好了等著他呢。
林溪把雪放在修道齋房檐下,對藍可說:「天都這麼晚了,你就別回家自己做飯了,一會再過來光走路了。在這和我一起吃吧。」
「那怎麼行呢?」藍可說。
「這頓飯我請你,算是犒勞你和我一起去山頂采雪了。你就放心吃吧。」林溪笑道。
藍可不說話了。
王姐笑著把飯端了上來。
吃完飯後,藍可和王姐收拾碗筷。
林溪獨自回到了宿舍,他從懷裡掏出了他的詩集。
他望著詩集,想著山頂的雪,那雪在山頂落了厚厚一層,就像他的詩集那厚厚的沉默。
他望向窗外,寂寥的夜空中有一顆星,靜靜地注視著他,也注視著那厚厚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