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莊門前,大雪從上空飄下。閱讀
兩名男子面對面站著,都睜圓了眼睛,看向對方。
沈長釋伸手在鍾留面前揮了揮,有些擔憂地問:「怎麼樣?白大人進去了沒有?」
鍾留先是眨了眨眼睛,隨後深吸一口氣,突然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抖了抖,粗獷的聲音嘀咕了一句:「哎喲,這麼冷。」
沈長釋挑眉:「嗯?」
鍾留原地跺了兩下腳,地上的雪渣子順著草鞋的縫隙進了裡面,他頓時不敢動了,冷得牙齒直發抖,哆哆嗦嗦道:「現在,怎麼進去?總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吧。」
沈長釋睜圓了眼睛:「你是白大人?」
鍾留點頭,搓著雙手笑嘻嘻道:「你現在想看鐘留做什麼?快說,趁我現在還在他身體裡,給你掐個蘭花指看看怎麼樣?」
沈長釋:「……」
兩人在梅莊門前繞了一圈後,沈長釋指著梅莊側門旁的一個狗洞,姜青訴倒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心想反正不是她的身體鑽,丟臉也是丟的鐘留的臉。
沈長釋就見鍾留那滿臉鬍子的臉挑起眉毛,神色飛舞,心裡像是吃了餿了的隔夜飯一樣噁心,吞了口口水後,給姜青訴把風。
鍾留身體高大,要從狗洞鑽進去有些不容易,好在這個狗洞旁邊的石塊有些鬆動,鑽進來的途中拆了兩塊,她便直接進了梅莊內。
梅莊內的下人並不多,可能是因為側門這邊太偏,地上的雜草長得快有膝蓋高了也沒人打理,整個院子看過去像是荒廢了許久。
有些房屋邊沿結著冰條也沒下人把它打下來,姜青訴貓著腰貼著牆角走,順著長廊走到尾,也沒聽見什麼動靜。
姜青訴又走過了兩個走廊,才看到了另一個院子。這院子外頭種著爬山虎,如今這個季節爬山虎都已經枯萎了,長長地墜在了拱門前,結了一層冰,反而形成了一層厚厚的門帘。
她側耳聽了聽,裡面沒動靜,也沒人聲,於是掀開了爬山虎朝里走。
進了院子才發現這裡是什麼地方。
李家的祠堂,供著祖宗用的,只是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荒涼,甚至連個打掃的人都沒有。
院子很小,除了祠堂內供奉的祖宗之外,還有院子中間的梅花。
梅莊內有梅花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梅花的每一節枝丫上都長滿了花,且開的很鮮艷,黃色的蠟梅味道甜膩,順著微薄的風在院子裡迴蕩。幾片花瓣落在了樹根的積雪上,乍一眼看過去,倒是個精緻的園景,不過姜青訴看得可不是乍一眼。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那株梅樹,發覺出了梅樹周身縈繞的氣息有些怪,是她從未見過的。
可能在地府待久了,沒見過什麼好東西,這麼看過去,那束淺淡的光竟然有些吸引人。
姜青訴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梅樹旁邊,伸手撥弄了一下花瓣,胸腔傳來一陣劇烈的顫抖,鍾留的心臟狂跳,像是要衝出口中一般。
她連忙將手收回來,腦海中一閃而過些什麼,那模糊的畫面里有張熟悉的臉。姜青訴閉上眼睛仔細想了想,終於想起來那張臉是她在奈何橋上有過兩面之緣的李慕容。
捉到了線索還能讓它斷了?
這回姜青訴沒有猶豫便將手覆蓋在了樹幹上,手掌傳來的一股熱流刺痛了她的神經,指尖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吸力栓在了梅枝上,不論她怎麼用力也拔不出來。
她的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心臟跳動的太快,噗通噗通的聲音幾乎要將她淹沒在其中,這回不是開玩笑的了,這感覺像是要死了一樣。
姜青訴連忙想將手抽回來,偏偏不論她如何用力,那隻手也絲毫不能動彈。
眼前的梅花頓時變得模糊,這片白皚皚的雪開始泛花,變成了一道道人影。
姜青訴疼到雙腿支撐不住,單腳跪在了地上,她清晰的聽見了耳畔有吵鬧聲,一聲又一聲,無比熟悉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側喊著她。
「姜相說得這是什麼話!難道禮部尚書做得不對嗎?」
「此乃一國之母皇后娘娘的壽誕,許某人又怎麼會不按禮法來辦!」
「姜相,你雖位高權重,可這手也不能直接伸到禮部來攪弄風雲吧!」
姜青訴一回頭,看見的是滿朝文武對她的不滿,她早已惹了眾怒,根本就不將這群人放在眼裡。她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朝中有能者無不與她有一二分交情,幾個年邁的頑固說的話,又何須聽在耳里,放在心上?
姜青訴看向周圍這些眼熟的人,心臟不可遏制地狂跳起來,她順著那群人的目光一同看向高台之上穿著明黃朝服的男人,他背對著光,那張臉根本叫人看不清。
他低沉的聲音就只說了四個字:「聽姜相的。」
聽姜相的。
聽她姜青訴的。
一時間群臣不滿,姜青訴緩緩勾起嘴角,心裡卻疼得滴血,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那些老臣對她的鄙夷與憤恨,目光所及一人,姜青訴怔住。
方大人?不是在她死後的第二年就去地府報導了嗎?
是了!
她死了,她已經死了。
姜青訴習慣性地抬手摸一摸脖子上的傷痕,觸手是臉上掛下來的鬍子,頓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白雪覆蓋在鍾留的身上,周圍的場景也都熟悉了起來,是李家的祠堂,還有她身側古怪的樹。
鑽心的疼痛從她的脖子後頸處傳來,仿佛有刀正在砍一般,冰涼的雪順著她的衣領滑下,融化為液體,就像那日她在去地府前看見自己無頭屍首跪在午門,鮮紅的血液順著脖子滑入領口一般。
那血是燙的,和她的眼淚一樣。
李家祠堂內,身形高大的鐘留跪在梅樹前,壓低著嗓音嗚嗚地哭泣,隨後像是承受不了痛苦一般哀嚎起來。
皚皚白雪包裹的祠堂中央,紛飛的黃色蠟梅花瓣卷了一地雪沙,姜青訴的魂魄像是被抽走了一樣,逐漸無法依附在鍾留的身上。
高大粗獷的男人與他身體裡的纖弱身影重疊在一起,身影綽綽,像是有什麼在強行將他們分離。
琅城西側,花街柳巷某家青樓二樓廂房中。
年輕俊朗的男子身穿玄色衣袍,斜靠在長椅上,單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上端了杯茶,面無表情地看向趴跪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是近些日子在琅城煙花之地成名的,果真是長得玲瓏標誌,身形丰韻卻不胖,朝面前的男子跪下時,半露酥胸,一副羸弱可憐的模樣。
「這位鬼差哥哥,能不能放過奴家呀?奴家沒做什麼壞事。」說完,還用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看過去。
單邪將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隨後將茶杯往地面上一丟,有些無聊似地道:「嗯,正好沒事兒,陪你玩玩兒。」
那女子聽見這話,嘴角勾起一抹笑,連忙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還道:「是,奴家一定會好好伺候您!」
單邪坐直了身體,看那名女子以搔首弄姿之態把上身的衣服都脫光,面朝著他還露出奴顏媚骨的姿態,鼻腔哼哼一些婉轉勾人的聲音。
單邪緩緩勾起嘴角,似乎是有些滿意的,隨後從腰間抽出了鎮魂鞭,輕輕地在空中抽打了一下,鎮魂鞭發出好聽的嗡嗡聲。單單是那在空中的一下,便讓眼前的女子嚇得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趴在了他的跟前。
「是小奴有眼不識泰山!無常大人饒命!」
「命?你不是早就沒了?」單邪挑眉,狠狠地一鞭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啪得一聲將那兩百年的鬼魂從青樓女子的身體裡抽了出來,青樓女子倒在了地上,而那鬼魂懼怕地驚叫一聲,便要從窗戶跑走。
門窗同時關上,屋內燃起了藍火,渾身□□的女鬼嚶嚶抽泣,不死心地還想勾引來換的一線生機,畢竟之前她都是這麼做的。
誰料到剛挺起胸,胸前便被抽了一鞭,魂魄從中間裂開,完好的身形頓時多出了一道縫隙,隨後便是女鬼的腿,她的腰,還有她的背。
單邪玩兒得正高興,長鞭勒住了女鬼的脖子,將她的脖子勒出了一條紅痕,他低低說了句:「還是有道行的打起來才有意思。」
女鬼若不是已經吸了不少人間男子的陽氣,根本就抵抗不了單邪三鞭,如今三鞭已過,她覺得自己恐怕要在這人面前死第二次了,如今只想來個痛快,別受折磨。
單邪目光一頓,握著鞭子的手緊了緊,女子趴跪在梅樹前顫抖的模樣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姜青訴一半的魂魄離了鍾留的身體,鍾留的意識也逐漸回來了些。
他左右看了兩眼,發覺不對,頓時將手從梅樹上抽了回來,與此同時,姜青訴與他完全離體,只是還被牢牢地困在了梅樹旁。
「白大人!」
一道藍火從天而降,將那群花瓣燒個精光,大雪驟然停下,風也靜止了。
鍾留就見一陣黑煙從姜青訴身邊遮過,那梅花樹禿了一半,姜青訴也不見蹤影。
梅莊內似乎聽見了動靜,有人正朝這邊趕來,腳步聲雜亂急促。
鍾留一跺腳,嘆了聲氣:「救她也順帶救下我呀!」而後匆匆翻牆出了祠堂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