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點梅燈:四

  單邪繼續看雪,姜青訴離了桌子,由著那兩個話多的去討論。

  反正他們說了這麼久,也沒說出幾件有用的事兒來。

  她繞過沈長釋,端著小板凳坐在了單邪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一同往外頭瞟了幾眼。

  路上沒什麼行人,不過有兩個年輕男人正坐在河邊沒走,似乎在說話。

  姜青訴想和單邪說說話,搞好關係,於是開口:「單大人在看什麼吶?」

  話音剛落,那兩個站在黑暗之中的男子便抱在了一起,抱就抱吧,可能人家是兄弟離別,有些傷感。

  但是抱在一起沒一會兒,兩張臉也碰在一起了,嘴也碰在一起了,姜青訴這才尷尬到不得不將目光移開,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

  怪,剛說完單邪好男色,就被她發現他在這兒看兩個男子親吻,莫不成他表現出來的寡淡,實則真的就是因為對女人沒興趣而已?

  沈長釋那邊話音落了,他與鍾留相互看了一眼,決定了之後,回頭看向單邪道:「無常大人,我與鍾留商量了一下,便由您去解決那兩百年的女鬼,我和鍾留帶著白大人,前往梅莊探探。」

  「反正女鬼在您手上,也不過是眨眼般的功夫。」鍾留附和,心想如果對方起了虐待心,時間搞不好會拖長。

  單邪沒有異議,讓那兩個人去拿女鬼他還不放心,說不定會給他帶來更多麻煩。

  再低頭看向姜青訴,對方撓了撓耳朵邊沿,抬頭對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怪,似乎像發現了他什麼秘密,然後會幫他保密的詭異笑容。

  「白大人,你皮癢嗎?」

  單邪問完,姜青訴便收斂了笑容,端著小板凳挪到一邊去,心裡還在想,難不成是在威脅她,讓她別到處亂說?

  哎,有什麼好擔心的,她肯定不會亂說的,她以前還在朝為官的時候,朝中也有幾個大臣在家中養了漂亮男子,她是見過世面的陰司,這不是什麼新鮮事。

  鍾留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對了,難得來一趟人間,三日後是正月十五,琅城內有花燈會,你們是否要留下來看看?」

  沈長釋收拾好了桌上的書本,扭了扭脖子道:「怎麼不去看?搞不好梅莊的事能拖蠻久。」

  鍾留看向姜青訴:「白大人去嗎?」

  姜青訴將目光落在了單邪身上,還沒開口問,沈長釋率先回答:「白大人不用問,無常大人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他嫌吵。」

  沈長釋的東西收拾完了,鍾留也將放在桌上的葫蘆拿起來,兩人畢恭畢敬地把凳子放好,然後起身準備往外走,像是今日就這麼過著了。

  姜青訴見大家都要走了,於是也跟在了那兩人身後,在離開房間之前,單邪突然叫住了她。

  姜青訴停下了腳步,回頭朝單邪笑了一下。

  對方並沒有看她,眼神還在外頭瞟,也不知是不是在看那大雪天裡躲在角落中擁抱親吻的男子們。

  他薄唇輕啟,淡淡道:「我對男人也沒興趣。」

  姜青訴先是一愣,隨後心裡痒痒的,對這突然的解釋有些困惑,她習慣性地笑了起來:「我知道,方才沈和鍾留也已經解釋過了,是我誤會了。」

  「你誤會了第二遍。」

  冰冷風夾雜著這句話,姜青訴認真道:「抱歉。」

  單邪聽到她的道歉,將目光看了過來,漆黑的丹鳳眼中,瞳仁仿佛是能將人吞噬進去的黑。他的五官很俊美,皮膚很白,雖然看上些許兇狠冷冽,可不知為何,姜青訴此刻看過去,竟然覺得他有些出塵。

  這人一身黑色,讓他更顯得陰沉,若撇去這些,姜青訴竟然覺得他很適合白色。

  「看夠了?」

  她眨了眨眼睛,單邪的臉上掛著一絲不耐煩,姜青訴嘿嘿了一聲,出門後將門從外關上。

  次日一早,姜青訴洗漱好出門時,便看見坐在一樓的沈長釋與鍾留。

  這兩人當真是好兄弟一般,圍桌一起吃早飯,桌上放著豆漿油條還有清粥小菜。她左右看了兩下,並未看見單邪的身影,於是走過去。

  沈長釋手上捧著本書,正指著裡面一段伏在鍾留的耳邊小聲的說些什麼,隨後,兩人一起低頭露出怪異的笑容,之後那本書又翻了一頁。

  姜青訴從後頭打了招呼:「看什麼呢?笑成這樣。」

  沈長釋聽見聲音連忙把書收了起來,鍾留也正襟危坐。

  姜青訴走到兩人對面,朝他們倆看了一眼,隨後盛了碗粥道:「與我也說說?我和單邪不一樣,我很好相處的。」

  沈長釋笑了笑:「聽說了,地府里的鬼差陰司,無不說白大人好相處,又熱心。」

  姜青訴把目光轉向沈長釋:「那你們方才在看什麼?」

  鍾留乾咳了一聲,咬了口油條悶悶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姜青訴嘖了一聲,嘀咕:「怎麼你們十方殿的人說話都是這個調調。」

  她話音剛落,沈長釋便露出一副怪異的笑容問她:「你當真想看?」

  說這話的時候,他眉毛挑起,帶著幾分輕浮,姜青訴突然想起來十方殿裡二樓與三樓的書閣,裡面不少淫詞艷曲,又想起來沈長釋平日裡的愛好,頓時明白了過來。

  她擺了擺手,表示對那書不感興趣,隨後問了句:「單邪呢?」

  沈長釋先是嘀咕了一句:「人前人後尊稱為無常大人你恐怕是做不到了。」隨後又說:「他一早就出去辦差了。」

  姜青訴眨了眨眼,辦差,不就是去青樓裡面捉兩百多年前死了的女鬼嗎?一大清早去青樓,單邪這什麼癖好。

  「那我們去哪兒?」姜青訴咬了根油條。

  鍾留道:「等白大人吃完,咱們去梅莊轉一轉。」

  琅城的梅莊還算是有名的,在來梅莊的路上鍾留一直在給姜青訴介紹這裡。

  梅莊的主人姓李,多年前就安住在琅城了。

  李家經營梅花許多年了,不論是園林景觀的梅林,還是一盆盆種植的單株,甚至於能培植出放在桌案上的小梅。且他家品種珍奇,一株梅花上能開兩三種顏色,名聲在外,生意夏季雖然不好,但冬季卻是絡繹不絕。

  故而李家算是大戶人家,不過聽人說近幾年李家的生意都交給了李家的姑爺打理。

  三人走到了梅莊前時,天空正好飄起了雪,斜風帶著雪花,夾雜著一些蠟梅傳出的香氣。

  沈長釋道:「好香。」

  梅莊門前沒人看守,大門緊閉,按理來說這個時間段應當是有客上門的,如今隆冬大雪再不賣梅花,還什麼時候賣?

  沈長釋瞧著沒人,一本薄薄的書拍在了手心,笑嘻嘻道:「剛好,直接溜進去看看。」

  姜青訴直覺不對,沈長釋往前走了兩步,便連連退了回來,直接撞在了鍾留的懷裡。

  鍾留哎喲一聲:「沈哥,嘛呢?」

  沈長釋捂著心口再回頭,一雙眼睛鮮紅,像是被單邪的鎮魂鞭又打了一下似的,不過應當沒有鎮魂鞭那麼厲害。

  姜青訴這才發覺哪兒不對了,在梅莊的門當上插了一支梅花,角度刁鑽,不論風怎麼吹也吹不下來,那梅花上隱隱散發著些許靈氣。

  沈長釋雖說是四百多年的老鬼,但畢竟只是鬼差的身份,姜青訴即便入地府不過五年,但當了陰司也有不少時間,這雙眼睛該看見的絕不會漏掉。

  她道:「看來是有什麼東西在護著梅莊。」

  鍾留也看見了,眉頭微微皺起:「這是防邪的,沈哥你是鬼,又死了四百多年了,身上的陰氣太重,恐怕是進不去了。」

  「這圍牆也有些古怪,別說進去,靠近都玄。」

  鍾留點頭:「我倒是可以進去看一看,可雖說無常大人給了我一雙陰陽眼,看鬼看邪物有用,但一些鬼怪之外的東西,我都看不出啊。」

  姜青訴抿嘴:「你猜對了,還真不是什麼邪物,乾淨得很,整個梅莊上都無黑氣傳出。」

  沈長釋揉著腦袋,有氣無力道:「我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鍾留嗤了一聲:「你這條命早就已經交代了。」

  姜青訴無語:「還貧什麼嘴,梅莊肯定有問題,先去探路,看看是什麼東西在護著梅莊。」

  鍾留朝姜青訴看了一眼:「誰進去?」

  沈長釋上下打量著姜青訴:「白大人恐怕也進不去吧?」

  姜青訴拍了拍鍾留的肩膀,看向他:「你是人類吧?」

  鍾留抓了抓下巴上的鬍子道:「雖然活了兩百多年,但我是個人類。」

  姜青訴笑了笑:「這就對了,把你的身體借給我用。」

  沈長釋瞪圓了眼睛:「附身啊?!」

  凡是有能耐的鬼都會附身,姜青訴見過,知道方法,卻從來沒有嘗試。

  本來這事兒由沈長釋做也行,奈何他被單邪那一鞭子抽得不輕,雙腿還未現形,如今是穿著過長的衣服飄出來的,魂不附體。

  姜青訴看著鍾留的雙眼時,鍾留還很不好意思,大鬍子下面一張臉憋得通紅。他可是正正經經的好男兒,雖然和沈長釋愛看些不著邊的東西,但卻從來沒有娶妻生子,更沒有過女人,貿貿然被姜青訴附身,心裡還是有些小激動的。

  姜青訴的臉看上去並不是貌若天仙,偏偏那雙桃花眼勾人得很,鍾留手在袖子裡攥得死緊,就見那張臉在自己眼前放大,然後逐漸變為透明。

  胸口猛地一窒,他眼前一黑,意識被鎖,什麼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