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雙生仙:五

  沈長釋不管一旁阻攔的龜公,衝到了玉子姑娘的房門口,手剛準備推開,便覺得掌心一股灼熱之氣,燙得他立刻將手收了回來。

  一道女子的痛呼從里響起,沈長釋背後頓時起了一層冷汗,他從沒聽過姜青訴因為何事叫出過聲,這幾十年來她在十方殿從來沒被打過,就連受傷都很少。

  眼看滿屋的煞意幾乎要燒穿樓頂,沈長釋猛然想起來自己還有符,已經一片焦黑的手將黃符拿出,他正欲燒黃符給單邪,屋內的煞意頓時消失了。

  沈長釋推門而入,屋內只有玉子姑娘一人,她身穿紅衣滿眼驚訝,見沈長釋進來渾身一震,沈長釋瞧見房內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心中驚奇,再看向桌面上的紅木盒子,木盒開著,裡面還有最後一絲未燃燒完的冥火。

  那冥火在沈長釋眼前慢慢消散化成一縷青煙,他頓時鬆了口氣。

  「喂!你是來鬧事兒的吧!」龜公領著兩個打手上樓:「這可是玉子姑娘的房間,你若敢硬闖,我讓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沈長釋轉身看向那幾個人,他被灼傷的手藏在了袖子裡,抿了抿嘴後他一揮衣袖,房門關上,幾個打手與龜公關在了門外。

  玉子眼見男人在自己眼前消失,窗戶吱呀一聲從裡頭撞開,屋外是一片燈火通明的鬧市,人聲傳進屋內,打手將門撞開,幾人沖了進來之后里外找了一遍。

  「咦?人呢?!」

  玉子怔了怔,顫抖著手慢慢將桌上的紅木盒收起,抱在懷中,眼裡含著淚水,差點兒嚇暈了過去。

  京都城西的某家客棧內,哄著白球吃花生米的鐘留正準備再從她口裡套一套話,瞧瞧能得出什麼有效信息,卻沒想到自己屋內驟然出現了一股黑氣。他猛地回頭看過去,就在窗戶邊上,黑氣凝聚成了一個人影,滿身寒意身著黑衣的單邪手裡抱著一個人,不知是誰。

  鍾留瞧見單邪,愣了愣,伸手揉了揉眼睛道:「無常大人?!」

  白球聽見著聲音,朝單邪看過去,當下就怔住了,然後瑟瑟發抖,兩個毛茸茸的肉爪捂著自己同樣毛茸茸的耳朵,張嘴尖叫了起來。

  鍾留見她幾乎要幻成原形,這叫聲又太尖利,於是伸手捂著她的嘴把她抱在懷裡:「這不省心的小屁孩兒,你別叫了!」

  白球即便被捂著嘴也努力想要叫出聲,她在鍾留的懷中抖得厲害,鍾留看了看白球,又回頭看了看單邪,心中不解:「無常大人怎麼會來?」

  單邪將懷裡的人放在床榻上,冷冰冰地說了句:「把她裝進葫蘆里然後出去守著,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進來。」

  鍾留眨了眨眼:「是!」

  將白球裝進葫蘆里簡單,雖然不利於她的傷勢恢復,但是至少能讓她安靜點兒,而且此時無常大人身上那股陰寒之氣太深,他也不敢與對方待在一個房間裡,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觸了對方的眉頭,然後就是鎮魂鞭伺候之……

  鍾留捧著葫蘆走出了房間,從外將門關上,站在門口朝長廊盡頭的窗戶往外看,剛好能看見不遠的秦楚笙簫處,也不知道白大人裝的男人有無被識破。

  如果讓無常大人得知白大人扮男人還逛窯子,不知會不會發火。

  屋內單邪立在床邊,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他皺眉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此時身上已是沒有一塊好肉。

  煞意紅火燒得不是**,而是魂魄,即便姜青訴碰過了彼岸花,她也是魂魄一縷,抵抗不了紅火的侵襲。

  她的皮囊與衣物,全都是靠法力幻化出來的,既然魂魄被燒,那些外在的東西也不會留,所以他給姜青訴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袍,只是此時黑袍下是怎樣的慘狀,他還沒敢去看。

  躺在床上的姜青訴已經完全陷入昏迷,她的身體裡依舊有許多煞意正在侵襲,倒不會對魂魄造成多大的傷害,只是會疼。

  單邪慢慢坐在了床邊,伸手掀開黑袍,黑袍之下女子的身體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前,從她的下巴開始一路到腳心,每一寸魂魄下的脈絡里都流淌著紅色的煞意,猶如火山下岩漿過山石,樹形地綻開。

  人皮從她的身上脫落,一塊塊黏在身上還未完全燒毀。

  單邪的手輕輕貼著她的額頭,冥火可吞煞意,但會造成雙倍的疼痛,先前姜青訴的腳心不過只有一縷,而今遍身都是,光是下手,單邪便眉心緊皺,沒來由的一陣汗意。

  他的掌心貼著姜青訴的眉心,輕輕閉上眼睛,藍色的冥火從她的額頭灌入,然後順著她魂魄的脈絡一寸寸往下移,每吞掉一絲紅火,姜青訴的皮膚就慢慢變得正常。

  鑽心的疼痛讓沉在昏迷中的人猛地清醒過來,她昂起脖子張嘴渾身顫抖,一聲痛呼還沒叫出,口裡先吐出了一口白煙。

  姜青訴睜開雙眼,眼前視線一片渾濁,不過她依稀可以看見穿著黑衣的單邪,當下便抬起手來抓著對方的衣服,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讓她大口喘息,每到忍耐不住時便又叫出了聲。

  單邪的眼裡含著心疼,他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姜青訴的臉,手心冰涼,讓如同正在火中被焚燒的姜青訴好受些許。她咬著下唇,忍過了這難熬的時刻,幾乎是一炷香的時間,她身體裡的煞意才全都被冥火吞噬,而冥火回到了單邪的掌中。

  單邪收回了手,姜青訴頓時拉住了他的尾指,此刻她渾身都脫力,五指緊緊攥著也抓不住,單邪將床上的被子蓋在了她身上,道:「別擔心,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姜青訴咳嗽了兩聲:「好渴。」

  她的聲音沙啞,目光落在了桌面的茶壺上。

  「喝水是沒用的。」單邪道:「燒的是魂魄,水解不了你的渴,至多兩個時辰饑渴感就緩過來了。」

  姜青訴此刻渾身都是虛軟的,僅剩的力氣全用在抓單邪的手上了,她抿著嘴看向對方,眼眸清澈,眉心微皺,楚楚可憐,仿佛能落下淚來。

  單邪略微彎下腰朝她湊近,手掌貼著她的臉,額頭抵著姜青訴的眉心道:「已經沒事了。」

  「就像死過一次了一樣。」姜青訴抿著嘴,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忍住的眼淚還是順著眼角滑下了:「比砍頭都疼。」

  砍頭好歹是一瞬間的事兒,她當時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根本沒感覺到疼便到了地府了,今日晚上在時花閣里被紅火環繞燒遍全身,疼得她死去活來還沒法兒自救,難熬得很,她差點兒就覺得自己會在那紅火之中灰飛煙滅了。

  單邪閉上眼睛輕輕在姜青訴的唇上親了一口:「怪我來遲了。」

  「你不是膽小害怕嗎?」姜青訴有些委屈:「不是不敢看你自己那張臉嗎?」

  單邪的上半身輕輕地壓在了姜青訴的身上,將人環抱在懷裡:「是我錯了。」

  「要不是我事先碰過彼岸花,此刻你還見得到我嗎?」姜青訴眨了幾下眼睛,聲音吐出時帶著撒嬌與柔軟,含了委屈,直擊單邪的心口。

  「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單邪的手掌輕輕地順著她的頭髮。

  他也想過這件事,所以在救出姜青訴的那一刻,他差點兒就要失去理智,他頭一次有了要殺人的衝動,甚至想要越過人間與地府的那一道鴻溝,瞧見放出煞意的紅衣女子,單邪真的差點兒就讓她灰飛煙滅了。

  已經不知獨自過了多少個歲月,他算都算不清了,從未有一次他如此失態,如此不受控,從未有過一次,他覺得自己被人控制住,拿捏住,甚至有了軟肋,有了讓他為之衝動的羈絆。

  如果姜青訴沒有摘過彼岸花呢?

  紅火燒人魂魄,雖不如孟婆湯,卻似孟婆湯,總會將魂魄中的一些東西給燒乾淨,或許是記憶,或許是經歷,或許是感情,屆時姜青訴在火海中不論失去哪一樣,後果單邪都認為自己無法承受。

  若非知道姜青訴魂魄里的東西不會被帶走,他不會清醒地回來。

  饒是如此,也心有餘悸。

  姜青訴慢慢抬起手環抱住了單邪,閉上眼睛卸力,實在累得不行,剛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單邪察覺到她抱著自己的胳膊滑到了床邊,於是將她的雙手放在了被子裡,起身看了一眼微微側過頭放輕呼吸的姜青訴,懸空的手指描摹著她的眉眼,心裡的怒意,才漸漸壓下去。

  沈長釋回到客棧時看見鍾留抱著葫蘆站在門口愣了愣,鍾留瞧見了他回來,而且回來得有一絲狼狽,於是問了句:「怎麼就你一個人?白大人呢?」

  沈長釋皺眉:「你怎麼在屋外?」

  「無常大人來了。」鍾留說完這話,壓低聲音湊到了沈長釋的耳邊道:「而且還抱著個人回來。」

  沈長釋立刻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看來白大人果然是被無常大人給救回來了。」

  鍾留一驚,立刻正色問道:「發生了何事?你與白大人不是去找內丹的嗎?」

  「內丹怕是已經找到了,不過對方不肯給,還用煞意傷了白大人,方才你說無常大人抱著人回來,必然是抱著白大人回來了。」沈長釋慢慢伸出自己焦黑的手掌道:「我站在門外都被燒成這樣,你可知就在房中的白大人得傷成什麼樣兒?」

  「你們遇險了?該死的!如果抓到了那傢伙,我一定要為你這隻手報仇!也為白大人出口惡氣。」鍾留狠狠地將葫蘆朝牆上砸去,葫蘆里頓時傳來了一陣狐狸叫聲,他愣了愣,忘了裡頭還藏著個小傢伙。

  「那你這隻手怎麼辦?」鍾留問。

  沈長釋道:「好在是手,若是渾身都被燒了,我肯定是回不來的。」

  兩人話說到這兒,屋裡傳來了單邪的聲音:「進。」

  鍾留和沈長釋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垂著頭推門而入。

  房內單邪坐在桌邊,床上的紗幔墜了下來,單邪面色陰寒,正半垂著頭擺弄手中的鎮魂鞭,兩個站著的人儘量忍著不逃跑。

  單邪道:「將此事來龍去脈全說清楚。」

  鍾留與沈長釋抬眉吐氣,看來無常大人是真的生氣了。